同时皇帝也担心,柳宗元会因和高岳的密切关系,阵前反水,就又让女儿灵虚公主给高岳火速再去一信,请高岳信守承诺,不得加入到这场舆论战争里来,不,加入也加入,但是要来帮朕。
柿林馆中,太子对前来晓谕的中官保证说:“柳子断不是为私利而坏公义的人。”
送走中官后,太子就问王叔文和王伾,柳宗元现在在渭南
“是,本已进商洛山,被梦得追还后,便暂时寄寓在渭南,和梦得及其他友人交游。”
“速速请柳子来。”
但说完这话后,太子明显对王伾有额外的眼神交流。
王伾也以满是“晓得”的细节神情回应。
太子的使节来到渭南县时,刘禹锡正和柳宗元结伴,游玩石楼山,反正县尉这个职务,对刘禹锡而言不过是跳板,没有太多具体实际的事务要操劳。
从太子使节那里,柳宗元得知自己马上要当礼部司员外郎兼集贤院学士,而刘禹锡则升为太子洗马兼崇文馆学士。
至此,刘禹锡和柳宗元立刻嗅到了战事来临的气息。
延英殿内,“要将柳宗元夺情起复为五品”
宰相们都没想到,皇帝居然会专门提出这个要求。
如在过去,皇帝拔擢柳、刘,让翰林学士草诏就行,甚至可以在延英殿直接接见这两位,然后许诺便可。
可现在学士院都被废了,皇帝只好找宰相来合议,宰相们点头,然后由政府当中的中书舍人制诰任命。
皇帝给的理由是,需要学士给朕或太子讲解经书。
宰相们虽然心中明白皇帝的真实想法,但碍于表面,也不好拆穿,何况大家事前都达成“后发制人”的协定,于是便没有推阻。
不破不立,不立不破。
不久,柳宗元和刘禹锡骤然升入五品,京师哗然,都晓得这两位便是未来新贵。
大明宫少阳院柿林馆内,皇帝特意让中官,给来此的柳宗元、刘禹锡送来大批礼物,之前两人已受中书门下的命令,于右银台门前旧学士院内,试作制文五篇,诗一首,“顺利通过”测试。
皇帝的礼物有:章服一副,苏州产的细绢三十匹,手力资三万五千钱,又有重阳节料物蜀锦三十匹,并预付来年正月晦日、三月三,及今年九月九的三节游赏钱共一百贯,这是钱帛而已,更有冬季用得到的“口脂”猪油做的润唇膏及“红雪澡豆”古代肥皂若干。
这让柳宗元和刘禹锡受宠若惊。
前来赐物的孟光诚告诉他俩:“两位学士如临时有修撰,还有茶果酒脯相赠。”说完,孟光诚就指学士院禁闭的大门,叹息对柳、刘说,“这些啊,都是圣主对过去翰林学士的待遇,那时谁不知道翰苑就是储相之所啊可惜,现在废弃了。”
等到柿林馆中,王叔文又请求柳、刘二位:“子厚此后多给圣主讲经,梦得此后继续为太子讲经。虽然而今翰林学士已无,可还是希望二位能遵从温树、寒竹的故事。”
“陛下、殿下待我等如此,当真是荣自天降,宠惊人间。”二位急忙答允。
“温树”典故出自西汉御史大夫孔光,孔光归第时,家人问他,听说皇帝宫殿里有温室,不知温室内都长着什么树木孔光却默然不答,表示“终不漏近禁语”;而寒竹,表示要求孤贞无党。
这就要求柳宗元和刘禹锡,对宫内的话语和情况,要做到绝对的保密。
待到太子从帷幕后转出来,二位急忙告礼后,太子便直接抛出话题,要柳宗元撰文,并说这也是圣主的意思。
就是要反驳天下可复行封建论的观点,要求在郡县制下,自九品而上,都须圣主亲自敕授才是。
接着书案上,各色珍贵的吃的喝的络绎不绝地端来。
其实柳宗元对此,已经准备了很久,坐下来,拿起笔来,是思如泉涌,笔走龙蛇,不久一篇天下不可复行封建论的策文便大功告成。
王叔文接过来,先看了番,不由得满脸露出倾敬无比的脸色,“先生大才,先生大才”,赞不绝口。随即便献给帷幕中坐着的太子,太子看完后,也惊呼说可惜,而今无翰林院,否则以柳子的才学,当以员外郎的官衔直接为翰林学士,将来这天下必由柳子为宰执。
他们不是客套,而是真正佩服柳宗元的见识、才情。
尤其是王叔文,觉得必须要尽快把柳宗元给拔擢得更高才行。
当晚,皇帝看完柳宗元的文章后,也是非常满意,“这才是真进士”
三日后,柳宗元的文章被誊写为大字体,堂皇地悬在光宅坊的坊墙上,官吏、百姓观之如堵。
舆论战正式开始了
柳宗元在文章中,系统详细地批驳了“韩山佐”的文章,最后得出结论,为了天下安泰,这郡县制“固不可革”
一时间京师内,柳宗元文章是人人传诵,更有好事者,当然其中也有许多是方镇进奏院的,将其抄录数十份,由各进奏院有的雕梓机连夜印制,几天后就有了成千上万份,贴满京城乃至畿内各县,最后凤翔和同华都波及到了。
“就看这韩山佐,可堪一战了”人们挽起衣袖,最关心这个问题。
然而韩山佐也没让人失望,须知道这个“虚拟偶像”背后可是三大进奏院的支持。
尤其以现在入京的剑南幕府判官刘辟最为积极,他当即主持,让平日里厚养的笔杆子们,在进奏院中是集思广益、挥毫泼墨,托名“韩山佐”,又写了篇反反驳的雄文,悬在崇仁坊的坊墙上。
结果一月当中,大明宫、进奏院的舆论界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斗得硝烟弥漫。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进京应举的举子,还有等待冬集铨选的官吏,甚至流寓文人,还有僧人、道士都卷入其中。
郡县和封建之争,柳宗元与韩山佐之战,可谓赚足了眼球和吆喝。
所有人隐隐约约也觉得,这场论战实则是关乎国是的舆论、思想的大斗争。
朝堂也按捺不住,宰相们集体对皇帝进言,不妨于长安城曲江设会,由柳宗元和韩山佐当面辩难论衡,我唐天子和宰相都可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