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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元年,金秋十月,桂花如期迸放,秋天的脚步正悄然来临。
秋风吹过渭水两岸、关中平原,田野中留下一片金黄色,又到了收获的季节。
在洛水岸边,数百名侍卫精骑分散开来,团团守护着一顶硕大帐篷。
在帐篷内,雍王卫朔正听崔宏、韦道福等人汇报各地秋收事宜。
春种秋收历来为农桑大事,备受历代统治者重视。
婚礼过后,卫朔立即将重心放在指导秋收上。
为了显示他重视农桑之意,他还带着崔宏、韦道福、胡藩、康龙等人四处视察。
有时夜幕降临,错过了城池乡镇,他不得不在野外露宿。
像眼前一样,随便找块空地,扎起帐篷,布置成一个简单的营地。
大帐内,卫朔揉揉太阳穴,看着面前送来的又一叠公文,不由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别看内阁已承担了大部分政务,但仍有快马将各种公文络驿不绝地送到他手上。
每天崔宏、韦道福带着胡藩、郑烨等秘书郎们,将文件一一分门别类,按轻重缓急依次送交雍王处理。
最后众人还要将卫朔处理好的文件,再转交给等候信使,由其负责送达各方。
地盘大了,势力大了,虽然风光了,但肩上担子也更重了。
卫朔强打精神,将注意力集中放在公务上。
一时之间,整个大帐内寂静无声,只有沙沙翻动纸张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帐帘掀起,康龙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大王,歇息一下,先吃点儿东西再批阅文件。”
卫朔扭动几下酸疼的脖子,鼻头耸动顿时闻到一股烤肉香味儿,不由感到饥肠辘辘。
他合上公文,看着托盘中的几碟小菜与一大块烤肉,不由笑道:“还挺丰盛嘛,这烤羊肉是你去打来的?”
“嗯,末将带着几个侍卫搜遍了方圆数里山林田间。”
“其他人都有吗?”
“有,都有!人人有份。”
“嗯,如此最好!”
“出去后告诉大家再坚持一下,等秋收结束,我等便可回长安好好歇息一下。”
说完卫朔便不再废话,说实话他确实也饿极了,当下拿起烤肉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消灭了一大块儿烤肉,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
正当卫朔想饭后小憩一二,不料一抬头却见崔宏快步闯入大帐。
他手上举着一份急报,满头大汗道:“大王出大事了,蜀地乱了!”
“真的?!”
刚填饱肚子的卫朔一跃而起,一把抢过急报,展开快速浏览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喃喃自语:“时机终于成熟了……?”
“主公,今蜀中各方已打成一锅粥,河西南下机会来了!”崔宏目光灼灼道。
“以玄伯公之见,接下来河西该当如何?”
“最好先肯定要征得朝廷同意,如此殿下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兵南下。”
“当然了,黑线不能被动等朝廷旨意。”
“反正之前大王已秘密在秦岭一线布置了兵力,如今可以让众将开始行动了。”
“嗯,玄伯公所言甚和我意!”
“你即刻替孤拟一道奏折,向天子请旨平叛。”
“另外,再给穆之去一道密信,让他去找王谧,务必让王谧说动桓玄。”
……
当河西使者急速赶往建康时,益州局势正一步步恶化。
毛璩得知谯纵发动兵变杀害了毛瑾,忙调兵遣将,准备平定叛乱。
他先派参军王琼领三千兵为前锋,又派兄弟毛瑗领四千兵为后应。
然出乎毛璩预料的是,两路官军竟中了谯纵奸计,遭遇叛军伏击。
大战过后,七千兵马折损大半,只剩下两千多人退入成都。
与此同时,侯晖、谯明子等叛军将领已率大军进抵成都近郊,包围了城池。
不得不说,大晋这些年在蜀地还真不怎么得人心。
除了少数人心向晋室外,大部分僚人、氐人,甚至晋人都站到了叛军一边。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官军怎么可能守得住成都?
在谯纵、侯晖等人引诱下,城内一些将领见事不可为纷纷暗通叛军。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城中内应悄悄打开了城门,将叛军迎入成都。
猝不及防之下,守城士卒很快被叛军像切菜砍瓜似的统统杀死。
毛璩、毛瑗等人来不及躲避,不幸都被叛军杀害。
几天后,谯纵入城,自称蜀王,在成都开始设置百官、称孤道寡。
他任命谯供为益州刺史,谯明子为巴州刺史,率部众五千,以防江东。
……
封疆大吏被害,朝廷上下格外震怒,但由于桓玄忙着搜捕会稽王余党,无暇顾及益州。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桓玄巴不得毛璩被杀,因为这样一来便少了一个反对他的藩镇。
但桓玄心中也明白,对益州叛乱绝不能姑息,不然将有损他威望。
不过,眼下桓玄根本无力应对益州之乱,只能眼睁睁看着谯纵割据蜀地。
正当桓玄束手无策时,雍王请战奏章进了建康,引起内外一片哗然。
桓玄拿不定主意,遂召集王谧、羊孚、殷仲文、卞范之等心腹商议对策。
“雍王请旨南下平叛,对此尔等有何看法?”
“这个……”卞范之凝眉道。
“雍王乃当世枭雄也!”
“其请旨南下,绝非仅仅是为了帮朝廷平定叛乱,臣觉得他十有八九看中了天府之国。”
其他人纷纷附和卞范之,而桓玄闻言则不置可否。
说实话桓玄才不关心益州归属,哪怕最终被叛军或者河西占去也行,总比落到毛璩手上用来反抗他好。
但他能这样想,却不能这样做。
毕竟眼下他已入主建康,本身代表着朝廷,若对此不闻不问,绝对有损其威望。
旁边王谧看了一眼桓玄,又想起刘穆之曾交代过的话,他开始鼓动三寸不烂之舌。
“谯纵、侯晖原本皆为朝廷官吏,今其举兵造反,无疑是给南郡公您脸上抹黑。”
“想当初,您为何起兵清君侧?不正是因为会稽王父子无能,坐视东南大乱吗?”
“若是您也任由蜀地叛乱四起,那将来难保不会有人将南郡公您当成会稽王父子啊。”
王谧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死寂,连卞范之也是皱眉不语。
桓玄则凝眉细想,觉得王谧所言有理,不由暗暗思忖:“如今尚有刘裕这个劲敌在,万一他以此为借口起兵,岂不坏了大事?”
“但如果据此出兵平叛,成功了还好,若是不幸兵败岂不自坠声势?”
当桓玄左右为难之际,却听王谧又道:“如今南郡公初入京师,各方局势尚且不稳,不宜冒然出兵伐蜀。”
“不若顺势允了雍王所请,一来借河西之力平定叛乱。”
“二来若是雍王接了圣旨,也正好借机向外界表明,他是站在您这一边。”
“如此既免了大军远征之苦,又能借雍王虎威震慑宵小,不是一举两得么?!”
“着啊!稚远兄此言大善。”桓玄大喜道。
“本公这就给直元下旨,让他即刻南下平定叛乱。”
见桓玄拿定了主意,其他人自是不敢有异议,纷纷表态支持。
唯卞范之觉得不妥,但他又没有更好办法,只好暂时保持沉默。
直到圣旨被拟定,王谧心中才长长松了口气,总算不负刘穆之重托。
朝廷旨意很快到了长安,至此卫朔已扫平了全部障碍,谁也无法阻止河西南下取蜀。
河西兵马纷纷云集秦岭一线,兵锋直指汉中、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