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拿下老鸦城,的确让卫朔欣喜不已。
然乞伏炽磐率军南撤白土津,让河西军失去了全歼援军机会。
不解决掉西秦援军,秃发兄弟终会心存侥幸,也意味着目前不可能逼降南凉。
如今阴训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不正因为有西秦虎视在侧?
卫朔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阴训,语气虽然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对方遍体发寒。
“看来尔等并无求和诚意,既如此你回去转告秃发利鹿孤,现在投降,我将待之如上宾。”
“若是等河西搞定了西秦人,届时恐怕尔等想做一普通人都不可得。”
阴训心下一紧,脑海中登时升起一股不祥预感,也颇为刚刚孟浪之言而后悔。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再想改口业已来不及,最终他只得怏怏而回。
阴训刚一离开,卫朔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左右看了一眼,满脸不甘道:“看来不重创西秦援军,南凉轻易不会投降啊。”
“是啊,但乞伏炽磐十分谨慎,想抓住他小把柄可不容易。”
……
自从河西军南下以来,不止是搅得南凉鸡犬不宁,连一河之隔的西秦同样是风声鹤唳。
乞伏乾归下令大军严守黄河一线,每天还跟乞伏轲殚在宫中推演战事。
“王兄,河西军为何停在老鸦城不动弹?再往西不就是廉川堡?”
乞伏乾归凝望着地图,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那是因为河西人胃口太大了!”
“不光是想吞并南凉,甚至连咱们西秦也想一块收拾掉。”
“王兄是说,那个卫朔停在老鸦城有其他阴谋?”
“那是自然。”乞伏乾归喃喃自语。
他看了一眼不甚明白的乞伏轲殚,解释道:“河西大军停下不前,正是为了引诱太子率军北上。”
“幸好我儿炽磐生性谨慎,才没有轻易上当,不然不但援军危矣,恐怕西秦也将步南凉后尘。”
闻言乞伏轲殚心头一震,然而脸上还是有些惘然。
“臣弟不大明白。”
“你还不明白?”
乞伏乾归用脚使劲儿一跺地面,大声道:“卫朔下一步就是这里。”
乞伏轲殚这才脸色微变道:“难道他还要吞并西秦不成?”
“不,不止是西秦,而是整个陇右、关中,包括仇池、后秦在内,全是卫朔目标。”
“他……他胃口也太大啦!”乞伏轲殚双眼瞪得如圆环一般,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以前寡人以为卫朔充其量也不过是吕光第二,但现在看来,此人志向远大,恐怕又是一个苻坚。”
过了好久,乞伏轲殚才回过神来,提醒王兄道:“这么说来,咱们可得防着他了。”
正在此时,侍卫进来禀报,说太子乞伏炽磐派人送回急信。
听说儿子来信,乞伏乾归就知前线定是发生了难以决断的大事,赶忙让人将信拿进来。
乞伏轲殚见兄长看完信件后,面色阴晴不定,遂关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乞伏乾归嘴角挂着笑意,语气莫名道:“南凉又派使者求援了,并答应割允吾以东以南给西秦。”
“什么?不会吧,秃发利鹿孤会下这么大血本?!”闻言乞伏轲殚大吃一惊。
“真要将这片土地割给暂西秦,即便日后打败了河西军,南凉也无法再与西秦争锋。”
乞伏乾归微微颔首,非常赞同兄弟之言。
南凉准备割让的这片土,地位于湟水中下游。
其被湟水、黄河、积石山环围,是西秦最肥沃、地势最平坦的土地,说是湟水谷地精华也不为过。
或许是条件太优厚,以至于连前线主将太子乞伏炽磐都被吓了一跳。
他不敢擅专,只好急报后方,请乞伏乾归定夺。
看完儿子信件,乞伏乾归既兴奋又忐忑,说兴奋是因为他眼馋这片土地很久了。
早在吕光主政凉州时,他就曾多次鼓动彭奚念从枹罕渡河北上,试图抢占此地。
后来此地被南凉霸占,只因双方是盟友关系,他才不得不按捺住内心贪欲。
今秃发利鹿孤主动割地,乞伏乾归岂会拒之不纳?
说忐忑是因为他深知,这块土地不好拿,必须彻底击败河西军才行。
想到这儿,他把目光对准了兄弟乞伏轲殚。
随着乞伏益州、乞伏炽磐相继领兵出征,目前也就只有另一兄弟乞伏轲殚适合统军。
“轲殚啊,你跟益州既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又是王族宗室,可愿替寡人分忧?”
“臣弟愿赴汤蹈火。”
“好,眼下南凉危在旦夕,秃发利鹿孤数次派人求援。”
“这一次更是将大片土地割给我西秦,足见他很有诚意。”
“王兄打算再派兵去救援西秦?”
“然也,寡人倒不是眼馋那点土地,而是担心河西灭了南凉后,进而图谋西秦。”
说到这儿,乞伏乾归俯下身子,拉着乞伏轲殚的手,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贤弟啊,如今卫朔来势汹汹,他攻打南凉,说的好听,什么吊民伐罪啦、拯救汉民啦、收复故地啦等等,全是一些场面话,其实说白了还不是眼馋河湟谷地?”
“河西灭了南凉,势必会进一步图谋西秦。”
“为了挫败河西企图,寡人打算再派你统一万兵马援救南凉。”
乞伏轲殚想了一会儿,满脸小心地说:“大王,河西军可不好对付啊。”
“贤弟莫急,寡人自有对策。”
“你看啊,目前从外界进入河湟谷地共有三条道路。”
“其一就是从枹罕渡河北上,经允吾南山,而至廉川堡西南,此被称为南线,是目前太子所走路线。”
“其二就是从广武经冰沟大道,直下老鸦城,被称为北线,也是河西军的行军路线。”
“还有一条路被称为中线,即沿湟水西进,经允吾(今民和),穿老鸦峡直抵老鸦城东。”
“由于老鸦峡峡长谷深、地势险要,仅有供单人行走的羊肠小道,向来不为人所知。”
“河西军不是本地人,未必通晓此条密道。”
“即便河西军有斥候探知此路,寡人也有办法调动河西军。”
“比如寡人可命太子向北疾进,同时再派兵渡河骚扰广武,做出切断河西军退路之迹象。”
“贤弟且说,假若卫朔获悉我军动向,他会有何感想?”说完乞伏乾归得意地望向乞伏轲殚。
乞伏轲殚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两眼放光。
“他一定会以为我军将突袭广武,切断河西军退路,以配合南凉人将其围歼在老鸦城一带。”
“着啊,如此一来卫朔定会被两路疑兵吸引,而不会想不到我军会经人迹罕至的老鸦峡实施偷袭。”
“一旦贤弟率军穿过老鸦峡,与西秦大军东西夹击,定能一举消灭河西军。”
“王兄此计过于凶险,万一被河西军察觉,臣弟这支援军可就凶多吉少啦。”
说实话乞伏轲殚不愿冒然出兵偷袭的,可乞伏乾归明显已被那片土地吸引。
他刚发表了一番悲观言论,对方脸色就迅速拉了下来。
见此情形,他哪还敢多言,急忙话音一转。
“当然了,任何战事都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只要另外两路疑兵成功吸引河西军注意,臣弟这支奇兵将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这才对嘛,若事事讲究万无一失,我西秦何时才能一统天下?”
“你看人家卫朔,当初那么弱小就敢偷袭朔方,敢跟北魏掰腕子。”
“我西秦好歹也是千乘之国,尔为国中大将怎可说此丧气话?”
“贤弟且放心大胆去做,待日后功成归来,寡人自有奖赏。”
“诺,臣谨遵大王教诲。”
“好,寡人这就下旨,以贤弟为主将,再统一万步兵援救西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