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你们挡住佛兰的舰队!”林登万红着眼睛,隔着通信器向着与自己通话的部下说。
部下向他请示,是不是可以让近卫第一军一些首创比较严重的部队先撤下来,伤亡太大了,再不撤有些建制很可能就要打光了。
“陛下,给第一军留点种子吧!”曾经在对“豺狼”战役中,因为作战勇猛、战术果决而被提拔的第二师指挥官,满脸是血的亲自跑到了林登万的指挥旗舰,当着舰桥内所有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倒在林登万面前。
他是来向林登万求情的,请求允许将第二师的一些重伤舰只撤出战斗。
“站~起~来!”,林登万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字一顿说,“不然我现在就毙了你!”
“你的部队呢?你的阵地呢?”林登万一面看着整个战场的态势图,一面强自镇定的问到,但旁人依旧能很清晰的看到林登万的嘴角在轻微的抽动。
“......”指挥官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我限你在一个小时之内,必须把丢掉的阵地再夺回来!否则就是第二师打光了,拼完了,你也不要回来见我!”林登万毫无感情的下达了作战命令。
“是,坚决完成任务!”指挥官没有在多说什么,他不是不知道这场战役的重要的意义,这是联合王国拿出自己掌握的最后一颗恒星系作为代价,换来的决战机会;也是联合王国自开展以来,与佛兰或者威苏英文明,军队实力差距最小的时机。他只是说了一名作为部队指挥官,对部下们负责所必须要说的话,而他将要去执行的则是一名军人所必须履行的使命。
四十分钟后,前方传来消息,之前第二师丢失的阻击主阵地,已经基本被全部夺回了,而一同传来的,还有第二师师长的指挥座舰沉没的消息。
为了牵制和吸引佛兰军火力,为部下们创造穿插突破的机会,第二师师长的座舰向着对方的阵地发动了近乎自杀式的冲击,他最终成功的完成了林登万的作战命令,但也再不能回来见林登万了。
林登万没有时间流露出更多感情,他甚至连闭上眼睛平复一下自己心情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就在第二师师长用自己作为代价,重新巩固了阵地之时。
那艘将决定剩余佛兰文明舰队最终命运的目标出现了,佛兰对死寂区干涉军十四艘特型主力舰中,唯一有希望逃出升天的那艘开到了近卫第一军的阻击阵地之前。
就像是一个身披重甲的武士,正挥舞着巨大的战锤冲向一名已战至近乎力竭的剑客。
“全军听令!不惜代价,不计得失,全力将敌方主力战舰击沉,”林登万下达了又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后他命令旗舰全部引擎启动,向前推进,靠前指挥的同时堵住对方特型战舰的飞行路径。即便是国王,他也要履行一名战士的责任。
“警卫班!”一声喝令从背后传来,林登万疑惑的看向身后自己的副手,名义上的近卫第一军的军长。这个一直作为大号“后勤副官”和吉祥物存在的老好人,现在正在自己背后盯着自己。林登万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常年眯着眼睛,比自己在死寂区待得时间还久的年长老哥,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下属,也有睁得开眼睛的一天。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原本应当负责保卫自己安全的警卫班就向着自己一拥而上。
“混账,老家伙!你要造反?老鬼!老鬼!”林登万一边试图和自己的警卫们搏斗,一边呼喊着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老鬼回应了他,但却是以另一种方式,无形中的力量突然束缚住了林登万的动作,然后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卫兵抓住机会,立刻扑倒了他。
“冒犯了陛下,联合王国现在还不能没有您,指挥第一军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这个老家伙来干吧。”军长下令,“请陛下离舰撤离,警卫班负责,一定要将陛下稳妥的送出去。”
“遵命!”警卫班的众人将林登万抬了起来,也不顾林登万的谩骂,就像举着个大件行李一样走了。
“你不走吗?”军长带向面前的空气问。
“我走了,你还能伪装得好?你不怕下面知道陛下已经撤离,会引发混乱?”老鬼的声音直接送入了军长的脑海里。
“也是哈,”军长说了半句话,然后按了一下手里藏着的一个按钮,一阵强磁场形成,直接把老鬼也束缚了起来,并若隐若现的显出了一点微光样的形体。
“焯,老东西,你又想干嘛?”老鬼没想到对方还会对自己下套子,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你这个惹人厌的东西,之前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我不骂你,现在老子不忍了,你算什么东西,天天人五人六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有真的把我们当成兄弟过吗?”老军长敞开了说亮话,“你以为就你一个对陛下是绝对忠诚?滚吧,老子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还和你这么个自大的东西死在一起。”
“来人,把这惹人厌的货,塞到陛下的飞船里一起送走!”
“你塔马!老东西,你不得好死!”早就人憎狗嫌的老鬼也被拖走了。
“切,老子本来也没打算好死。区区佛兰的狗贼,就想换我们死寂区三巨头之一,他们也配,我来会会他们就够了。”军长坚定的一步步走向那个一直以来陛下占着的指挥位置,突然想着这应该不算僭越吧,毕竟这个位置按规定也应该是自己的。
突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老子连陛下都绑了,还考虑这些?属实大可不必。”
“全舰继续按照之前陛下选定的路线,直插敌军正前方。命令各部稳住阵地,还剩下的预备队全部压上。”
阿大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突击舰的灯已经全部熄灭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被宇航服的面罩进一步放大,哪怕自己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也能听到。
他呼出的水汽在面罩上凝结成了一片水雾,让他的视野受阻无法很好的观察周围的景象,但他不敢把面罩取下,因为这种水雾说明宇航服外的温度,已经低到近乎宇宙的背景温度,只要他敢贸然脱下宇航服,自己瞬间就会送命。
他们的突击舰很显然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很快他就在外界各种爆炸和舰炮造成的闪光帮助下,中找到了那个横贯突击舰战斗舱的巨大缺口。很显然,一发光束炮击直接打穿了他们这艘突击舰。
阿大幸运的在地上摸到了一个手电,借着手电的光,他又对突击舰内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检查。
炮手钢炮已经硬了,突击舰被击穿的时候,他连宇航服都还没穿上,依旧保持着开火的状态,眼睛凑在瞄准观测仪上,双手死死攥着火炮发射按钮。
班长也没了,那发光束炮击中的位置,正好穿过班长的指挥位,能够轻易撕碎突击舰装甲防护的炮击,当然不可能被防弹宇航服防住,班长的椅子上只留下了屁股以下的部位。
“咚咚咚”,“咚咚咚”,敲击的震动沿着破碎的舰体传来过来,阿大赶紧趴在舰体上,感受着敲击的位置,然后他就发现了被困在设备舱和战斗舱之间廊道里的“烟头”。
原来在烟头修理好气压问题后,还没来得及返回战斗舱时,他们的突击舰就被命中了,幸好当时烟头本身就穿着全套防护服,这才保住了性命。
不过因为作为全舰中枢的战斗舱被打穿,全舰立刻失压,突击舰的安全断电系统也自动生效,直接就将烟头锁在了隔仓之中。“咚咚咚”的敲击震动,正是烟头在试图用工具撬开战斗舱舱门时发出的。
阿大立刻上前帮忙,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撬开了一个能允许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这才让烟头顺利回到了战斗舱。
然后一个问题摆在了两人面前,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突击舰现在这幅状态,已经可以算是沉没了,本来就不满员的机组人员也死得就剩他俩了,想再继续战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于是他们两个只能坐在开了大洞的战斗舱里,看外面的战舰们炸烟花玩。
“你能把这个洞修起来吗?”阿大问。
“老弟,我是机械师,不是神。这么个大洞,拖回船坞修都费劲,你指望我用这个?”烟头向阿大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小焊枪。“既来之,则安之,别想那么太多了。”
说完烟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飘着,拿出了一张相片,借着自己的手电看了起来,照片上是一个母亲抱着自己孩子的照片,那个小孩笑地可爱极了。
阿大划拉了一下,也飘了过来,问,“你老婆孩子?”
“对,”烟头摸了摸相片,透过宇航服的面罩,阿大甚至能看到他开心的表情,“他们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后方去了,所以我才能安心的在这打仗。”
“那你比我强太多了,想不到还真有人能在死寂区过上正常人的日子。”阿大有点酸溜溜的说。
“嗨,哪儿啊,要不是林老大,我现在还在给‘豺狼’那帮人当牲口呢。”烟头解释,“我这修船的手艺,还是在至高神技术培训学校,跟着沙雕师傅们学的呢。”
“就是那个做‘学技术,找至高神,包教包会包分配’广告里说的那个学校?”阿大也听过这个学校,但他对宗教啥的不感兴趣,也不想当什么教徒,就没去,“你也是至高神的信徒?”
“不啊,又没说一定得是信徒才教,只要签协议,毕业了服从分配就行,我就是毕业后过了审核,包分配给分到这儿来的。”烟头解释。
随后他俩又聊了一些有关至高神教和其他方面的话题,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突击舰坏了,他俩也不会聊这么长时间。
近卫第一军的战斗安排太紧密了,紧密到战友们都很少有时间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相互加深一下了解,也只有负责全队总况的班长,对每一个战士都有一定的解外。
“敬班长一杯!”“敬班长!”
“也敬友情赞助了这瓶酒的钢炮一杯!”“敬钢炮一杯!”
聊着聊着,二人也饿了,就把突击舰上的食物补给给打开了,惊讶的从钢炮的私人餐补里找到了一瓶酒。
这东西明显是违禁品啊,真不知道钢炮是怎么偷偷带上船的,现在只好便宜他们两个了。
他俩将这些吃的、喝的都塞进了宇航服的餐饮补给口里,然后顺着餐饮补给系统边吃边喝边聊,不一会两个人都喝的有点多了。
“我告诉你啊,阿大兄弟,我烟头,这辈子没有其他的想法了,”烟头抱着阿大自顾自的在那说话,“我就一个愿望,要让我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绝对不能再回到死寂区当年那个样子了。
“林老大给了我这个机会,谁要想把它夺走,我就跟他没完,我要他们死!死得透透的,凉凉的。”
说到“凉凉的”三个字,他还不好意思的转过去向那边钢炮的尸体解释了一下,“我不是说你啊,兄弟,你这是硬。”顺便还比了一个牛掰的手势,夸了钢炮一下。
“我告诉你啊,阿大兄弟,这是我的第四个孩子,前面三个,三个”烟头说着说着,突然更咽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又摇了摇手,“不说了,不说了,也怪他们命不好,没赶上好时候。
“我这几天啊,只要一睡觉就会做梦,梦到他们仨,对我说,爹啊,我饿了,爹啊,我冷了。”
“哥,哥!不说了,咱不说了。”阿大知道烟头这是喝高了,拍着他让他不要讲了。
“老三死的时候就这么点大,就在我怀里。”烟头比了个抱着娃娃的姿势,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了。
“哥,别难过了,哥,不是还有嫂子吗,不是还有个大侄子吗?”阿大提醒到,但烟头就是止不住的哭,手里仿佛也还抱着个娃娃,在那里哄着一样。
阿大看到烟头这个模样,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还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再也忍不住,也抱着烟头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穿着宇航服的大男人,就这么飘在一艘破了大洞的突击舰里,在这四处不断亮起的爆炸声中,哭作一团。 23885/10910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