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板。”我说,“许航的手册,麻烦你一定要保管好。这个案情很奇怪,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想一想。如果大家想到什么新的线索,也欢迎为我提供。”
第二次搜查无果而终。即便无果收场,也无人埋怨我,他们个个脸上疲惫,凌晨将至,我们都需要休息。
连文昌拍了拍手,数名保镖出现,他们在每个宾客身边站定一位,雷金宇身边站了四位。
“连总,这什么意思?”雷金宇面色很不好看。
“这是本庄的私人保镖。”连文昌说,“为了大家的安全,从现在开始,大家所有行动,都将有保镖陪同,这是为了大家好,请大家谅解。”
“我不是问这个,这,这,这,还有这个,这算什么?”雷金宇指着自己身边问,“为什么看着我的人这么多?”
“雷老板。”连文昌说,“你请放心,有我在,没人会加害你。”
“你……”雷金宇很不满,但支吾半天,讲不出回绝的理由。
……
再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我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这个案子,像一根鱼刺扎进了气管,连呼吸都疼。
案情僵桎,每多耽搁一秒,事情就会多一秒的变数。就像当初那位少年遇害一样,后知后觉的我做不了任何弥补。
发生过的事,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就像池塘中的水投入一颗石子,不可能没有涟漪。
无论涟漪如何扩散,这座庄园都是池塘边界,任何涟漪都跑不出去。
此时此刻,每圈涟漪都传到了哪里?
我从床上坐起来,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还没有完全搜完这座庄园,比如,我还没有去到众人的房间看一看,假如真有涟漪在那里……
我立刻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时,我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赵财。
“你好,龙先生。”赵财站在门口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可能对你查案有帮助,特意来告诉你。”
我看了一眼门旁的保镖,保镖识趣地退到远处,避免听到我们的对话。
我说:“赵老板,快请讲。”
“龙先生,你搜过现场了吗?”
“之前勘查现场,赵老板不是在场吗,该知道的都……”我不知他是何意。
“不。龙先生,关心则乱,有时候,有些东西不是一次能看清楚的。”赵财表情非常认真,不像是席上唯唯诺诺的样子。
“赵老板的意思是?”
“以前,我也遇到过一次类似的事,那次案件刚开始也是一筹莫展,但后来考虑到凶手通常会现场会就地取材,外加手法道具通常都会有遗弃之处,另辟蹊径重新调查,最后才破了案。”赵财回想说,“那次,我听负责侦查的警官讲,总会有一些线索,是在现场等你,你必须到了一定时候,看过一定次数,才会突然发现,那样并不自然。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案件,我想,多努力去找,总会发现端倪。”
“谢谢你的鼓励。”我感谢道。
“还有,我还有个外行的小建议,我是刚刚想到的,如果荒谬,请别笑我。”
“赵老板哪里的话,快请讲。”我连忙道。
“现场,这个词,我总觉得,不应该那么狭隘。说到现场,一定是出现命案的地方,才是现场吗?应该说,所有凶手可能出没的地方,无论看上去是否和案件有关,都应该算是现场吧。”赵财憨笑道,“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您比我更专业,要是我说得不对,您可千万别笑话。”
“不,您说的没错。其实我正好想……”
“不,龙先生,你的查案计划没必要告诉我,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如果能对查案有所帮助,我就感激不尽了。”赵财告辞道。
“谢谢您,赵老板,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尽快破案。”我由衷感谢。
赵财深深望着我,点点头,再也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了。
赵财经历的案件,印证了我刚刚的设想:我应该去其它人房间去看一看,只是连文昌安排的保镖形影相随,很不方便。
我悄悄打开一道门缝,门口保镖在看走廊另一边,心不在焉,没有注意我这里。
趁他不备,我闪身出门,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凭借刚刚看到酒庄结构图的印象,我去往离我最近的伊多兰的房间。她刚好不在,机会不错,我潜入她的房间,无暇欣赏阵阵香腻的闺味,我迅速将房间搜了个遍。
伊多兰房间东西不多,引起我注意的,是找的一部手机。这是一部型号老旧的手机,老旧到独立电池可以拆下来,我隔着一层袖口按了按,居然能开机,手机中有两条短信,还有一个文件夹,加了密码,我破不开。
手机中的内容对破案无甚帮助,房间中也没有能用得上的线索了,我将翻找的东西归回原位,离开了房间,去往下一个房间——张鑫的房间。
张鑫也没在房中,我故技重施潜入房内。房中桌子上随意放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面写着《三十六计——借刀杀人》,看上去只是一本通俗小说,应该是随手读物之类的东西。我并没有读书打发时间的习惯,我一直都很忙,打发时间这种概念,从不出现在我的世界。有时候我羡慕这种人,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这样并无意义。
将杂念抛出脑海,我告诫自己专注,继续翻找其它东西,结果,在衣柜的抽屉里,我翻到了一封信。
衣柜的抽屉是一种微妙的地方,寻常时永远不会去打开,但有心寻找,就很容易找到。直觉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信很薄,内容也不长,但于我而言,这封信熟悉得如同旧日重现:
致组:
上次的委托,阁下许有难处,我相信阁下的口碑,特此第二次劳烦。
目前沈伟明已搬离旧宅,未雨绸缪,伺机寻我复仇,新居位置不知,我此惶恐,寄一切于阁下垂爱,烦请于5月21日前完成委托。
为表诚意,上次随信的卡中,已追加第二笔劳酬,请感谅我之诚挚,落实诚信。
组织“委托信”有这样一条规矩:为了规避某些问题,刺杀委托信必须亲笔手写。我认得这正楷字体,和我当初我接到的刺杀沈平父子的那封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这封信就是造成沈平父子罹难的原因。
我死死攥着信,全身血液都在加速,张鑫为什么要刺杀沈伟明?我毫无头绪。但不管怎么说,在许航的事情上,张鑫有最大的嫌疑,这封信也许能告诉我什么,一念及此,我再不迟疑,将这封委托信揣进内怀,离开了张鑫的房间。
既然已经开始调查,索性将所有人的房间都查一遍算了。
下一个房间是罗天明,罗天明也不在房间,东西很少,我几下就翻了个遍,只找到了一封手写文件,像是某种动员令一样的东西,里面提到了沈伟明。
罗天明与沈伟明也有什么关系吗?这又是一桩没头绪的事,时间仓储,我收起了文件,下一个房间是赵财的,赵财特意帮助我破案,嫌疑很少,为保严谨,我还是搜了赵财的房间,只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女人,像是一对母女。
最后一个房间是雷金宇的。所有人里,我最关注的就是雷金宇,打起十二分精神,我将雷金宇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可结果出乎意料:雷金宇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奇怪。我刚想再找找看时,心中突然想起赵财对我说过的话:“所有凶手可能出没的地方,无论看上去是否和案件有关,都应该算是现场。”
等等,我在脑海中模拟凶手犯案的全过程,旋即想到一件事:许航的确是死在了三楼,但凶手不可能一直都呆在三楼屋中,而且他既然已经动手杀人,也一定做了什么别的事。
我返回三楼案发的地方,许航尸体已经被连文昌派人抬走,我再次勘查现场,忽然发现,窗口附近有一点毛发,我沿着毛发的方向继续寻找,毛发一路延伸,一直到尸位所在的位置才消失不见。
这个现场果然有问题。这次,我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我在屋顶正中的吊灯上,发现了细绳的痕迹。
我心中再次响起赵财的声音:“手法道具通常都会有遗弃之处。”
刚刚在宴会厅,搜身时没有任何人被搜出类似绳索的东西。毫无疑问,如果凶手用过细绳,细绳一定被弃在了某个地方。我顺着脑海中模拟的凶手行踪,一路追寻过去,最终,在一楼的一个花盆里,发现了一卷丢弃的细绳,线径和刚刚吊灯上的痕迹全然吻合。
手里的线索差不多了,我赶回自己房间,保镖埋怨地看着我。
不辞而别的我有点心虚,道过歉后,我反锁了房门,将所有线索一股脑铺在桌上,苦苦思索中,凶手的作案手法渐渐被我勾勒出来,但与此同时,一股恶寒,也爬上了我的心头。
凶手的身份,我已经基本确定了,但令我困惑的是,那名凶手迄今的行为,无论怎么说都太诡异了,凶手的杀人局并不完美,凶手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是为什么凶手还要这么做呢?
难道……
一个推测出现在我的脑海,让我全身都如坠冰窟。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门口拽开门,找来门口的保镖。
“立刻让连老板帮我带话给其它宾客。”我开门见山。
“龙先生,您这是?”保镖困惑不解。
“没时间了,按我说的做。”我急促地说,“杀手f就藏在庄园里!马上转告大家,从现在开始,务必提起十二分小心!”
“杀手f?”保镖瞪圆了眼,一脸不相信。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强调道,尽可能严肃、诚恳,“还有,告诉连老板,看好大门,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出入,杀手f由我来找,我一定会找到他!”
感受到我的迫切,保镖再不迟疑,点点头就离开了,我坐回桌前,攥着自己的手指,汗突突地冒,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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