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驰过路障封锁的街道,天已下起了雨,远远就能望见血气冲天的将倾危楼,购物广场前后已围满饰有黑色玄武的警车战马,昂首而立的天武生们周身气焰耀动,手按刀镡对峙着一门之隔的敌人。
待季妄一行人抵达楼前,宗禳所处的空间忽然似水入石子般涣散,回澜般卷曲的潮痕后隐现沧溟翻滚,海水倾泄附势改换玄衣纁裳,爵弁祭服随风蒸腾,似使他的身影不断跌宕虚实,“钦天监所属,开始行动!”
闻之,众天师炁卦织就襻膊束紧宽袖,抽出腰悬锋刃,四纵五横握持勅魔仪刀的咒禁生走出各自队列,身手整齐划一地将八十一把长刀轮转,直插地面,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随真言落下,诸人手印翻飞,九道云篆符幕拔地而起,将整座将倾广厦掩蔽其中,水凄寒眼看着咒禁内的阴阳二气缓缓游动,在监生的控制下不再交融。
“登涉古阵,凉芜你还真是会挑,”季妄说着指抚狰狞,墨晕浸染风雨,满身青气旋起,光华流转间已穿着一袭墨青的仙氅法衣,“进去后水凄寒跟紧我,咱们入阵眼直捣这翻龙局。”
未等他回话,身旁的月见曦就已吹响草叶,背后盘踞的银鳞巨蛇猛然撞向大门,凉芜紧随举臂升上半空,从天召下一道雷霆,共电光向将倾广厦直劈而下,转瞬破防。
“进攻!”宗禳沉稳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各队按部署迎战鬼氏门徒、逐重摧毁血猖关隘,记住,不要有任何留力,以击杀为目的挥刀!”
开裂的大门,弥漫的血雾,无数苍白鬼手向外抓来,玄关的狭窄令天武生们反射性地一滞。
“含玉剔珑”
就在阵列即将被打乱之际,一道携有龙吟的剑气横扫而出,季妄曳引狰狞,青龙又似潜渊般伸爪舞跃,披靡的斩击下泣血恶鬼溃不成军,随雾退却,数丈的苍海之君在天井旋绕一周,落回季妄身上。
顷刻无数刀光砍过、鲜血四溅,视线前方已被歼灭干净,钦天监各队迅疾占领中厅向二层杀去。水凄寒紧盯那些逃离的怨魂,无数漆黑丝线在它们身后交错牵扯,扯向一处,“提防头顶!”,转瞬,充斥浓雾的上空风起云涌,身量庞然的八方邪祟咆哮着俯冲而下,血肉模糊的躯体竟是乃由千百恶鬼凝集。
“鬼遁镇魔”
凉芜双手咒文浮现,天井上下的邪祟须臾如负山岳、飞速坠落,月见曦看准时机,抬手遥指,身后的银蛇随之挺脊摆尾射鳞而出,满目泣血魂一霎尽数断首。
“凉芜和月见曦留下助阵,上层会更凶险,看紧了血猖的人别让他们鱼死网破,给我逮两个活口回来。”听季妄交代完二人点点头,率领钦天监众人向楼顶长驱直入。
季妄拎着墨痕四溢的狰狞站在负一栏杆上,观览下方犹如血盆沸腾的浓雾,“真真是地狱变相,此间若无鬼王登场又有谁能识破这业障?”
水凄寒强忍令人作呕的腥臭,反握獬豸屈臂捂住口鼻,“先说好,我可从没自诩过鬼王,你确定阵眼在这底下?”
“翻龙局本就该是二十一层,”季妄说着呼气成云,跳上乘风的神通,“到你出手的时候了,血雾中应有一瞳仁大小的漩涡,找出位置指给我。”
“什么?”水凄寒伏腰探出栏杆外,只见赤红的血雾正波浪澎湃,惊涛下皆是怨魂藏身,“鬼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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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也太难唱了,这怎么找啊?”
“不着急,你且去仔细看来,有活人站这泣血魂也聚拢些,”浮于血海上空的季妄法衣宽袖一挥,群鬼随即逐食般撕咬上岸,“被啃到就死定了,不一心二用是不行的。”
“生死关头还要加码?真有你的!”水凄寒攥起匕首,阴眼上的荆棘铭文开始徐徐旋转。“你不会真看着我牺牲吧?”
“咱使剑前习惯整二斤,可别太指望我,”季妄边说边从袖中掏出竹筒酒壶,仰首一口气喝个干净,“换言之,也就是此时。”
此时所上演的乃是何等景象?二人周围尽是翻滚的血雾,且接连无止地窜出赤衣恶鬼,水凄寒扶于栏杆前全神贯注地找寻阵眼瞳仁,就像诱饵一样吸引成群的泣血魂向他张牙而来,季妄体表青气流转,不断将邪祟逐个斩灭在半空,并始终气定神闲地与前者说笑着。而远方,剑吟刀鸣,光华四散,冲击之下杀声震天。
“炁卦的窍门在其动向,要用外界的阴阳引导自身……”哐——!季妄侧身捉来两只从头顶掠过的泣血魂,抡起砸向栏杆。
“咒禁中两仪受限,你也能更容易地感知清升浊降……”轰——!季妄指掐法诀气旋转瞬席卷血海,扯碎数十藏匿的恶鬼。
“不要被错过,瞬息万状的衍化中早已有定数候你……”铮——!季妄手中长剑射出,将视野内悲恸垂泪的邪祟依次贯穿。
“你还是先小心咬到舌头吧,”水凄寒说着右眼的阴火逐渐燃起,目光之下,一切都变得清晰至极,再无任何障翳。他朝上空抛起獬豸,飞转间锋刃下落,青铜映照阴火折出一道寒光,满楼血雾淌入的方位,“就在那!”
刹那,季妄腾云降下,身上猎猎飘动的法衣凝如实质,狰狞拖着墨痕与破空声,向獬豸所指之处直击而落。
迎面袭来的气浪与震耳轰鸣中,水凄寒不禁叹道这才是我真正渴求的生活,与此相比自己之前所过得就犹如行尸走骨一般,今后纵然是死,也必要死在这条杀声震天的路上!他高呼一声,翻过栏杆跃入天井,在半空接过季妄扔来的獬豸,扑进血海之底开裂的深渊。
四下再度恢复平静时,二人已身处另一洞天,季妄突破的乃是血雾流通的符箓阵眼,所以并不知晓目前的确切深度,但以翻龙局的架构来看定仍处于将倾广厦之中轴。呼吸时血腥味更为浓烈,上方穹顶密布着赤红云篆,血雾丝丝缕缕地从其间渗下,顺着漫延的纹路源源流动,所汇聚处乃是一座鲜血淋漓的石台。
“准备好冲过去把那砸了吗?”季妄大喊着抬手遥指,体表流转的青气已变得极深。
“你小声点啊,明枪易躲”水凄寒还没来得及说完“暗箭难防”,石台上的众人就已锁定他们的位置,转瞬飞身而起牵扯恶鬼挥来快刀与利爪。
黑线,水凄寒早就注意到泣血魂始终都被那坚韧的丝线所控制,追溯其尽头,正是此时它们身后悬浮的一颗颗黑骨雕球。紧接着,季妄扫剑横斩,挡在头阵的泣血魂顿时化为灰烬。随后的数人立即止步,指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地抓向身前的鬼工球,,狰狞的墨痕几乎在同时划过,依次洞穿颗颗头颅,随之脑浆迸溅,血猖众人已尽数倒地。
“真不是我说,这也太不费吹灰之力了吧?”水凄寒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狰狞那边已刺着颗鬼工球飞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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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季妄伸手取下瞧了瞧,“难怪说规圜引人垂涎,仅照它所制的赝品都是这般危险。”
细看去,此器物竟乃为整块凤骨透雕而成,球内套球,逐层镂空,触之即转,且每重皆布满复杂华丽的飞禽百鸟、恶鬼凶神,轻旋其中一层,黑线即自球内向泣血魂疾速缠去。
“昔年血猖在九凤的地位便全是仰仗这玩意,拨动黑线传去的操纵,能让他们驱使无穷无尽的猖兵猖将,一人哪怕与一城对战也可不落下风。当然,躺下这几位明显是没多大能耐。”
“赝品就这么霸道,真让人好奇本尊得有什么样的威力啊?”
“除却千年前的厄劫还从未被使用过,凤哕九天城中也是刚要催发就被三清打碎了。想来血猖那位舵主应是比我们加起来还好奇,好奇到不惜用千百人的命去换它重现人间。”
季妄与水凄寒登上浸透鲜血的石台,其中上方正漂着那黑铁石函,穹顶渗下的血雾仍在不断地侵蚀它周身二十一个孔洞,
“我一直很想知道这东西为什么做得跟个骰子一样,难不成千堆雪还是个赌徒?”季妄绕着石函看了一圈,话音还未落青气已如龙卷般冲天而起,缭绕的血雾转眼被驱散地一干二净,水凄寒此时才发现六合封印竟已略微透明,内部隐约有一锥形衔块横置。
“差那么一点点封印就破喽,”季妄说着就伸手去托那石函,碰触的瞬间,瀑布般的血水骤然自穹顶飞泻,一只赤云凝成的巨手从空中垂下,洞天内浮光掠影,呈现出无数纵横交错的黑线,潮声入耳,就在那巨手按住黑线的同时,半腰深的浪涛将二人牢牢卷在其中,无论肢骸或是魂魄都已被彻底掌控。
风怒号!滂沱大雨的摇荡中将倾广厦已显出欲坠之兆,二十一层翻龙局由上至下接连崩坏,主干外的墙壁重重倒塌,朱砂的符箓于四方砖缝间渗出赤血、奔流如注,眨眼间即汇聚成洪,似江河倒灌般沸腾着垂落天井,血瀑冲散浓雾,一落千丈地涌入阵眼漩涡。
这即为变阵,数月之死者根本不可能导致此时的状况,血猖一直以来都在积蓄化作手中刀的阴力怨气,在他们眼里哪还剩下什么规矩,什么圜方,只怕若是再晚几日来六合封印顷刻就会被冲破。
水凄寒定格在仰头的动作中,眼睁睁地看着穹顶巨手操纵血洪凝集,激流般灌注石函的廿一孔洞,骰子在无间断的冲击下越来越透明,不一会就只剩一个方框,中心漂浮着规圜黑石般的碎屑,继而血色开始从其一端沁入,朱红的血迹缓缓扩散,光泽随之逐渐显露,好似从中升起万千星辰。
最后一丝血色融入其中时,赤纹黑石即被那只巨手握住,随云篆暗淡倏忽已烟消云散,紧接着无法反抗的束缚骤然消除。水凄寒闭上干涩的双眼,耳边只能听见季妄声嘶力竭的叫喊,在腥臭的黑暗中阵阵回响。
“啊——”季妄直到嘶哑才冷静下来,掷狰狞插入石台,“九十秒,我们被完全压制了九十秒!”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水凄寒瘫坐在地,无力地喘着气。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已复原出大半的规圜,再控制它与此衔块产生共鸣,”季妄飞身跃上半空攀住穹顶,辩识云篆,“果然,其中还掺着穿透咒禁的符箓,看来他们这是早有准备啊,血猖舵主,你可真是好大的神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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