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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獬豸

    已许久不是未从绝望中地醒来。水凄寒坐在搬到门口的圈椅上,闭目听着屋檐上麻雀叽叽喳喳的闲话,仰头深吸口微凉的空气,重新张开双眼,满街的树叶正随风浮动着阳光,再没有比这更陌生、更称心的早晨。鬼市已经又变回白昼的样子,每条街道每处路口都不再相连,睡过一觉窗外的景象就已全然颠覆,不知他人当初来此的第一夜是否也会在翌日惊疑昨晚仅为场梦?

    接着,凉芜一手拎着豆浆米粥,一手拎着油条包子走进屋内,季妄闻到香味即刻醒转。

    “我梦见你有买茶叶蛋。”

    “那,怕是你得回梦里带几个过来了。”

    早饭吃得没什么话题,季妄未说昨天晚上追到了什么,凉芜和月见曦也未开口询问,水凄寒更是早将自己毙命的崖峤抛之脑后。

    常言有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辰时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打扫房间的准备工作——游手好闲地逛逛这座晒蓑亭。说起此名,或解作“停”字更易理解,当灯火阑珊意踌躇、当远扬恶名天下误、当回首来路尽枯骨、当漂泊四海无归途,皆需立锥之地留驻,得片瓦以遮蔽人间连延的风雨。

    水凄寒随着季妄迈上楼梯最后一级,二楼昏暗的长廊即彻尾呈现——右侧整面墙皆遍布着奇形异状的妖魔鬼怪,栩栩如生似游荡其中而非绘制在上,左侧开有四扇漆黑木门,都挂着无比陈旧的锈锁。

    “知道吗?这墙里的可是人间千百年来的恐惧……”季妄的指尖刚要触碰壁画,画中的无数双眼睛便转瞬瞪了过来。

    “管住手!”凉芜掐诀,划咒文入壁成阵,邪祟们才再次疲惫地垂下头,“弄坏了墙,先说好,你自己去全抓回来。”

    “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好玩,这不是想水凄寒没见过洞天给他展示展示,”季妄说着就要再去按壁画,月见曦袖中的银蛇登时绕上了她的咽颈,鳞片翕张。“行行行,此事作罢,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放出只恶鬼试试水凄寒是否已掌握唤炁的计划落空,其他三人还一句话不说,季妄只好充当导游缓解气氛,“各位游客请随我看这边,四扇门里依次季妄的房间、季妄一号冤家的房间、季妄二号冤家的房间,水凄寒你可得答应我,千万别和这两位一样,再来个冤家我就要疯了。”

    说话间四人就已走到长廊尽头的窗前,被砖严丝合缝地砌死,窗台上放着块被砍掉一半的颅骨,“这个呢,就当是烟灰缸,反正它一年两年也长不回来。”季妄说着伸手搅了搅里面的脑仁。

    水凄寒双目睁圆,正准备大声问句这是什么鬼,身后的凉芜却先一步推开了最后一扇门,转瞬眼前所见只余阳光,不短一阵才得适应,充作库房的屋内灰尘漂浮,下为木板,上为木梁,窗棂居然全是在前朝甚为僭越的三交六椀菱花。

    “这不会真是净代的东西吧?”水凄寒曾数次进燕云故宫参观,此时细看周围这楼中竟有不少出自大内之物。

    “当然,直到尚祉十六年愍宗投秦淮河,朱胜柙都始终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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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着明朝君王和晒蓑亭主,叶赫纳兰氏把它抢到燕云后,至净朝中期才又再度流入民间,楼下现在还留有杏林皇帝所著的医书呢,他化名叫叶……”季妄说到一半只感觉这名就在嘴边,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前一阵还琢磨把这事公布让修净史时他真驾崩伪驾崩的记载有个定论来着,“诶凉芜,退位假死当游方郎中的哥们儿化名叫什么来着?”

    “等等等等,姑且不管你这秘闻,晒蓑亭是被从金陵抢到燕云又再度流入民间?这可是幢二层木楼啊!”水凄寒的常识一时被摧毁的荡然无存,都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大惊小怪了,“这,可是幢二层木楼啊!”

    “我知道它两层啊,我又不是不会数三,”

    “净顺宗,本名叶赫纳兰——”

    “那到底怎么带着两层楼到处走的?”

    “一会讲一会讲,凉芜,我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他本名叫叶赫——”

    “我问化名,”

    “文盲,化名和本名有关联,”

    “你们都好吵啊!给我闭嘴干活!”月见曦一声嘶吼,三人顿时安静下来,看来有监工在的时候想磨洋工可是不容易。

    所谓库房,其实完全没有做生意要用的货,屋内多为前赴者启程前舍去的累赘,或后继者入住后碍眼的行李,稍作清点,凉芜和月见曦就已经开始往窗外的后院扔东西,季妄反应过来赶紧跑到窗边拦住,拦住他们把自己的箱子抛出去。

    看着他们蹲在一起从食之无味中挑仍弃之可惜的,水凄寒自觉地抓起狗尾巴草变成笤帚着手从旁边打扫,有句俗语叫四角屋子只扫圆,也不知道水凄寒听没听说过,反正在他扫圆的过程中,忽然注意到季妄脚边有沓符纸,拾起一瞧,其上缠有张当做封条的符箓,“这是画符用的吗?我想撕开看看。”

    “看就看呗,封条也没什么稀奇的。”季妄侧首瞥了一眼,随口答道。

    里面空白的纸张还都光洁如新,外面画着云篆的符箓却已泛黄,但撕开时要用的力气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单薄,水凄寒刚甩起手想让风吹吹泛红的指尖,一片青铜突然从符箓中掉了出来,清响触地,正落三人中间。

    “这是什么?符那么硬的原因吗?”水凄寒说着就要伸手去捡。

    “别动,”季妄立即捉住了他的手腕,紧盯着那片青铜道,“是凶器。”

    凉芜从水凄寒手中的接过撕开的符箓,整只手的咒文都陆续亮起,“不仅是封符,还有道开辟云篆,特定的人碰触就会连通洞天,取出里面的东西。”

    水凄寒一愣,按那么说所谓特定的人不就是自己。“季妄,这沓符纸你是从哪弄来的?”

    季妄也想不明白这事,“还能是哪,这行早就被雪家垄断了。”

    “雪家,又是雪家,那个全是女人的雪家?”月见曦的语气颇值得玩味,明知故问又不像是玩笑。

    “除了安徽雪氏还能有哪个雪家……”季妄转头逃避月见曦的视线,好似不愿再更多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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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谁给的根本就没关系,雪家卖的符箓都是刻板翻印的,你们看这些上肯定也都有。”

    说着他从箱中又翻出一沓递给凉芜。

    凉芜手上咒文一闪,“的确,而且这云篆有多少都可以,只要触发一回其余的便会失效。”

    ““也就是说,雪家有可能从某一时间起,为将此物送予水凄寒,着手在所有外售符箓上暗藏了开辟云篆?”月见曦用指甲提起那片青铜,“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如此周折传递的东西肯定不是废铁,但又对炁卦没反应。”

    “可能它也只对这位特定的人有反应。”季妄说完,三人都一齐看向水凄寒。

    “你们想干什么?”凶器紧接着就被塞进了水凄寒手中,接触的瞬间,那片湖那座山再度重现眼前,清晰的死亡记忆下他的手骤然握紧,鲜血倾泄,随之光纹凌空耀动,顷刻其手臂四周即被割裂多道漆黑缝隙,不计其数的青铜残片从中飞射而出,伴着相割相错的破空声,只见水凄寒掌间凝聚出一杆铸纹繁密的三尖两刃刀,他整个人的气势也须臾覆地翻天,众天君见之皆不禁掐住了指间的法诀。

    但再一眨眼,水凄寒就已精疲力尽地倒下,方才的一切无影无踪,唯剩他手边的一柄青铜匕首,看得出乃是由许多不同薄厚的残片鳞次栉比而成。季妄伸手在刃前试过,铜锈剑身外露着锋利至骨的寒气,“獬豸,水家的世传凶器。”

    “歇着?我是得歇着。”水凄寒有气无力地打岔道。

    “獬豸不似其他凶器为独一兵刃,水氏动幽崖内的青铜遗址皆是獬豸残片,”季妄扶水凄寒坐起,助他运转炁卦,“你族人的武器都出自其中,残片的多少取决于能调动的力量,现在这个大小应该就是你能至多掌握的了。”

    “水家子弟成百上千,且残片唾手可得,”凉芜伸手一按水凄寒便止住了血,“所以云篆的条件不应为世族,只可能是你的眼睛。”

    月见曦从香囊取出药草敷于水凄寒伤口,“上一个生有阴眼的是水光潋,已为百年前的人物了吧?”

    “那个年代雪家主事的……”凉芜随即联想到了什么。

    “冲辰尊,雪黥。”季妄十分崇敬地念出这些烟消云散的虚号,“她和与涤瑕尊为多年挚友,二人也是接连亡故的。”

    “不只是挚友吧?”月见曦刚要把盛传的风闻说出来,想了想又觉得气氛不太合适,“那这两位世界战争的勋臣,究竟又是在算计你什么呢?”

    他们都定不出结论,水凄寒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但仔细端详着匕首,他感到自己已经死去的记忆正逐渐消散。

    百年前的致意加快了水凄寒的步伐,临近午饭的时间,便已将屋内打扫为一安室利处。真是窗明几净,如有案几能来配这成语的话,实在该于此时说一说。“床呢?这连把椅子也没有啊!”

    “啊,”季妄张着嘴挠了挠脑袋,突发奇想,“正好今晚去将倾广厦,一同全买回来,反正他们肯定也得清仓甩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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