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城处处透着诡异。二人按着那兵士的指示,直行,第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再行二百米,果真看到被萧瑟秋风卷起一角的酒幡,和一路行来所见一致,已经关门谢客了。
透过有些陈旧的窗户纸,可以窥见店里昏黄的烛光,却是十分安静,无人把酒言欢,无人诉说衷肠。
玉洛走上前去,抬手敲响了客栈大门。
“咚咚。”
无人应答。
又敲,“咚咚咚。”
还是无人应答。
二人对望一眼,心中皆是生疑。玉洛后退了两步,仔仔细细的查看起了这座外形再普通不过的二层小楼,这一看不要紧,却是有了惊人的发现。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恰逢秋风掠过,客栈二楼那腾飞的檐角之上坠着的惊鸟铃被风扑得丁玲作响,而铃铛内壁有微弱的金光一闪而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玉洛不及看清是何东西。
他冲子熙使了个眼色,子熙便已明白,向前一步堵住了客栈大门,而玉洛则是飞身向上,将那一闪而过的金光看了个完全。
是极小、极细的符文,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这一只小小的惊鸟铃的内壁,凑近的瞬间,还可以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听说有那专修歪门邪道的道士会以至阴孩童的脐血混着朱砂熬制成墨来撰写符咒,通常用以诅咒。
好好的一间客栈,开门迎客做生意,不挂求财求运的符咒,反倒是挂了这等招揽邪祟的东西做什么?
玉洛只看了一眼,便知写此符篆之人颇有些道行,但说到底也是个不成气候的。遂也未曾插手,以免打草惊蛇。
他辅一落地,子熙便又一次抬手敲响了客栈门。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
脚步声隔着一道木门传进二人耳朵,颇有几分急切和不耐烦之意。不多时,大门果真被人从里拉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头挤了出来,此人印堂发黑,眼下清灰,一眼便可看出阳气不足。
他瞪着爬满了红血丝的双眼,颇有几分恶狠狠的瞧着门外打搅的一男一女,语气极其不好,问道:“作甚作甚?!”
他的态度虽然极其恶劣,但声音却是刻意的压低了的,说完之后,那颗挤出门缝的脑袋又转着环顾四周,许是见没有其他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子熙想,他应该是在找那骑着马巡逻的玄甲士兵。
“请问,”子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礼貌询问道:“这里是客栈吗?”
“是是是,有话快说,寻人还是投宿?”那人显然很不想与他们再多说一个字,但又怕关上门不理会的话,二人会一直敲门,届时引来了不该来的人那就不好了。
“投宿,多有叨扰,请勿怪罪。”
子熙见他又一次伸长了脖子朝空旷漆黑的街道望去,知道对方心急难耐,并不欲与他们过多纠缠,是以果断的做出选择。果真,在她答完之后,那人将门开大了些,却也还是门缝,继而猝不及防的伸出手去,将玉洛和子熙一把从门缝中拉进屋内。
“咯吱吱吱~”
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绵延细长的声响,是刻意小心翼翼关门所致。
进了大厅,二人才发现这客栈其实并不冷情,大堂里尚有六七桌客人正在用膳,见有人进来,便都停下了筷子,齐齐扭头行起了注目礼。
玉洛身为高高在上的六界至尊,早已习惯了旁人的注目和仰视,也习惯了忽视那些情绪复杂的眼神,但子熙不是,此刻面对那诸多探寻的目光,她只觉得如芒在背。于是,她正身朝向那些人,呵呵一笑,道:“真是对不住各位,初来贵宝地,还不知此地习俗,见笑见笑。”
她说这话时已是入乡随俗的压低了声音,但有趣的是,那些离她尚有一段距离的人却好似听清了她这番可堪如蚊蝇煽动翅膀般细微的话。一个个眼里的惊讶慢慢消失,而后转换成恍然大悟,纷纷点了点头,而后又都回归到了自己早前正在进行的事情上去了。
举杯相碰,不闻瓷盏相撞的清脆之声,两相交谈,只见唇动而听不见任何声音,便是连仰面大笑,都能做到不发出一个音符!
见此情状,子熙不禁哑然。
是因为习惯了常年低声讲话,所以才练就了这绝佳的听力吗?还是说,他们读得是唇语?
方才将他们拽进屋里的人正好是此间客栈的掌柜,此时正丧着脸,拿出登记册来记录住客的身份信息,玉洛果断的接过笔,添了墨,在登记簿上落下“喜洲玉氏及内子”七个娟秀小字。
掌柜接过登记簿看了一眼,而后又冲二人伸手,道:“请出示通行令牌。”
于是,玉洛自袖中掏出二人的度牒递了过去,然而,那位掌柜却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而后皱了眉头,道:“你这个无效,要的是本城的通行令!”
对此,玉洛不禁没有丝毫慌乱,甚至于十分坦然地吐出来两个字,“没有。”
没有通行令不能进入伏神城,这是铁律。客栈掌柜不知此二人究竟是何来路,没有通行令也能进城,在街上晃悠那么长时间,竟也未被巡逻的士兵抓去!且看此人那坦然自若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有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意味。
是以,即便没有通行令,掌柜还是破例留下了二人。他怕的是,若是严格执行律例将人撵走,这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人会坚持不懈的敲他的店门。
掌故的将房间钥匙递了过来,子熙瞧着不对劲,遂问道:“怎么就一把?”
闻此,掌柜的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道:“就剩一间房了,爱住不住。”不住更好,他省得担责。
见对方迟迟不接钥匙,且那女子的面色还透着些尴尬,客栈掌柜失了耐心,忍不住低声嘀咕道:“矫情什么,夫妻俩不住一间房才奇怪吧?”
说着就要收回钥匙,玉洛眼疾手快,在对方缩手之际,取走了他掌心的钥匙,并道了一句:“多谢”。
谨防万一,二人在进入房间之后还是特意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