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秦望着对面那个笑容僵硬的黑衣人,单手扶额,一脸踩到屎的表情。
范荼僵硬着一张笑脸,问道:“李醇枫呢?”
李秦放下手,笑道:“你猜?”
范荼抬手,一枚棋子脱手而出,敲在李秦的额头上又弹越而回,复又落于范荼手心。范荼把玩手中棋子,也不搭理李秦,四处观望。
正是明月高挂之时,如今这弯新月比之昨日又丰盈了不少,李秦讨了个没趣,也毫不在意,范荼四处观望,他便抬头望月。
比拼耐心嘛,他枯坐寺庙七年,学了什么,除了武功便是坐禅,定力耐心,虽说与这僵尸脸有些差距,但耗些时间还是不成问题,不怕你耗,越是耗费时间,便愈发称了李秦的心。
范荼心里清楚,面前这小子是在和自己耗费时间,可他半点不急,李醇枫的行踪,其实从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距此处十里外的李醇枫决计想不到,上次的天魔引,在他二人体内埋了一条隐线,这条线,不入七境,不会发现半点端倪,而其所能存续的时间,长达一旬。
范荼打破沉默,开口道:“你猜我用多久时间能把李醇枫揪到你面前?”
李秦龇起了个牙笑着道:“我不猜。”
范荼摇了摇头道:“真是个无趣的小子。”说着,抬手甩出数枚棋子。
没有一枚棋子是朝着李秦脸上招呼,李秦却变了脸色,只因这数枚棋子再脱手的瞬间便自成了一套阵法,堵住了他能逃走的各个方位。
“小小六境,不值一提。”范荼也学着李秦方才的样子,露齿一笑。
僵硬的脸,渗人的笑,还有不讲道理的强。
的确只是六境的真气,六境的实力。可他只是立在李秦面前,随手扔出几颗棋子,就让李秦生出无力之感。
李秦举拳相迎,一拳凿在浮在半空的一枚棋子,星辉一闪而没,李秦愕然发现自己的拳头不知何时打在空处,非但如此,整个人还俯跌进了黄土之中。
自己一拳明明击向身前棋子,等拳定之时,却发现自己不仅拳向变了,连身形位置也变了,横击身前的一拳变作了竖直凿地的一拳。
范荼啧啧摇头不已,看着不敢再妄动的李秦,也暂没了戏耍他的心思,范荼努力提了提僵硬的嘴角,咧出一个渗人笑容,说道:“和尚殿下先休息会儿,我去把道士殿下抓来与你作伴。”
说着身形一转,迈步朝东而去,身形变作流光,眨眼便行出几十丈。
只是还没等李秦缓过神来,流光再闪,笑容渗人的范荼又掠至了他身前,朝他挥了挥手道:“这么快又见了,真是不好意思,范某人走错路了,他,应该是在这边。”
说着,手指了指南边,再次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他眼前。
坐在阵中的李秦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李醇枫是在东边的,还好这范荼临时改了道。
说巧也巧,李醇枫本来确实是在李秦正东方向,只是走了半途布下些疑阵便朝着西南边去了,此刻的位置,正是李秦所在的正南方位。
.过了半刻,一道光影直直落在李秦面前,扬起一阵尘土,借着月光,李秦看到了那张灰头土脸却仍然一脸嬉笑的脸。
李醇枫就这么被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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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荼轻飘飘落在二人身边,抬手撤去了那座封困李秦的棋阵。
那身黑色的衣服,在二人眼里,似乎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月光也泼洒不进。
李秦疑惑道:“你不是朝东去了?”
李醇枫就地盘坐在李秦对面,摇头笑道:“我怕范大教主再对你使什么堪人心魂诱人心神的仙法,所以自作聪明的改了道,往东边走了一段路后,又朝着西南走了很长一段路,也不知道范教主是不是让狗在我身上撒了尿,这都把我给逮回来了,我说,范教主,你这次也没牵狗啊,怎么个回事?”
范荼用手揉了揉这张僵硬的脸,尽力给二人展现出一个和善的表情。
李醇枫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张不断靠近的僵硬笑脸,撇过头盯着李秦,严肃道:“这么一张脸这么盯着你笑,你真能受得了?”
李秦摇了摇头,说道:“受不了又能怎么办?你打的过范教主?”
李醇枫露齿一笑,月光下,灰扑扑的脸映衬的那两排牙异常光洁,他说道:“我觉得两个人的时候,可以试试啊!”
李秦也朗声而笑,长身而起,回道:“可以一试!”
范荼赧然道:“不好吧?”
二人一人出拳,一人挥掌,拳攻面门,掌击胸腹。
范荼身形急速后退。
李秦抢先飞掠,竟比范荼速度更快,抢至范荼身后的李秦双脚立定,大喝一声,身上生出一种至刚至阳的气势。
李醇枫只是跟着范荼倒退的身形不断前移,犹如范荼月下之影,在李秦喝声起时,同时轻叱一声,身周浮出比这黑夜还要沁凉的气息。
范荼暗赞一声,知道这就是十二众所说的古怪武功,一阴一阳的太极图,范荼对这武功的了解远甚于十二众,甚至还甚于李醇枫和李秦二人。
他知道,真正的太极应该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相济,故而这武功其实由一人便能真正施展出来,李秦与李醇枫二人合使就是因他二人虽明此道却无法为之。
但合使有一弊病,便是阴阳之势若是稍有不均,便会自行崩解,像李秦与李醇枫二人这般势均力敌的,还真少见,之前范荼种下心魔引,也是有想打破二人阴阳和谐的想法。
一人演化至阳,一人演化至阴,阳劲传到至阴一方,阴劲传到至阳一方,如此合使太极,倒也使范荼大开眼界,二人上次对战十二众时只是初试,此时合使已然得心应手,自成默契。
太极图于夜色中显现出朦胧之象,乾坤二字慢慢浮现,范荼身在太极图下,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太极图不再朦胧,缓缓朝着范荼头顶压下。
范荼艰难地抬起一只手,用食指触了触距自己头顶不足三尺的那张太极图,那只触及太极图的手指突然透明,继而凭空消失。
磨灭了?范荼眉头微皱,太极是磨灭,坤字是重压,乾字是拘困,其余六卦未显,便有如此威能,这太极与他很久之前所见的太极大为不同,许多年前的太极,虽也能以弱击强,却远没眼前这太极霸道。
范荼暗叹一声,这分身太弱,没法子承载他更多纯粹真气,否则他还真想看看这八卦皆现的威能。
至多再撑两卦,此后决计难撑。范荼放下了那只手臂,看着太极边上的八卦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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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显出一卦。
兑字现,范荼猛觉脚下黄土出现异样,软绵绵,倒像是踏进一片沼泽似乎,他的脚掌瞬间陷了进去,伴随着坤字的重压,身子一降再降。
李秦和李醇枫可没打算让范荼脱困,当下对视一眼,再次运转真气,震字现。
这座太极图所笼罩的范围领域之内,似乎响起阵阵雷声。
伴随着一道道微小的电光,范荼那具半截身体已经陷入黄土中的身躯剧烈抖动起来。
鼻端冒出丝丝缕缕的黑色血迹,范荼笑得肆意而快慰。
“好好好,就是如此,就该如此!”
一道道黑雾从范荼身体中爆射开来,与半空中幻化出一狰狞巨像,这黑色巨像生有三面六臂,此刻六臂呈擎天之姿,抵住下压的太极图,三面口喷焦黄色火雾,连破乾坤兑三字。
而范荼这具分身则从那如沼泽一般的黄土中一跃而出,运真气于中指指端,一指点在阴阳分线之上,伴随着一阵漏气声,太极图被那黑雾所化的三面六臂巨像撕碎开来。
李秦与李醇枫二人身形巨震,咽下涌至喉头的一口血,双双坐在地上,呆呆愣神。
范荼这具分身此时瞧着凄惨异常,衣衫破烂,满脸污血的半跪在地上颤抖着身躯。
但只是片刻,范荼便又站起了身子,恍似醉酒般行走,先是走到李秦身边,扔下一个玉瓶,又歪歪斜斜走至李醇枫身旁,撇下一个木盒。随后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激得尘土飞扬。
李秦打开玉瓶,李醇枫打开了木盒,同声道:“药,你服么?”
两人为这异口同声一笑,又是同时说道:“我是服了,你随意。”
服了药,也服了人,一具六境分身,就把他俩逼到这种地步。
两人服药之后便都闭眼打坐起来,还用担心什么呢,轻松得很,这不,打了个分身,正主来了,再担心能不能逃的问题么?显然不用费那份心力了,躺在驼车上好好睡一觉便是了。
驼铃悠悠响起,范荼一身麻衣,温润的笑容挂在脸上,朝着在地上打坐的人打了个招呼:“二位舍下范某人,偷偷来此赏月啊?殿下?小师傅?上车吧!车上放了些干粮,二位将就一下,等过些时间到了歇脚地,再款请二位。”
李秦睁开眼睛,默默登上驼车,李醇枫睁开眼睛,突然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痛痛痛,哎呦,上不得驼车,上不得驼车,需得个人扶将上去。”
范荼跳下驼车,轻笑道:“我来扶殿下登车。”
李醇枫伸出一只手,如贵妇般等着范荼来搀,李秦一阵恶寒,转头不去看他。
“秃驴,我的药丸比你的大!”
“滚蛋,非要比是吧?行,我给你说道说道,你的药丸没我的药丸多!你的木盒没我的玉瓶卖相好看!”
“我的药丸比你的大!”
“没完了?”
“我的药丸比你的大!”
驼铃声在二人争执中离此地渐远,夜间微冷的风,大漠偶起的沙尘,天上繁盛的星,悬在群星中的明月,一切依旧。
旧中却有新,譬如今夜的风小了些,飞扬的沙尘少了些,群星明朗了些,弯月丰润了些,又譬如大漠中多了个土堆,而土堆下,又多了一具无名的尸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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