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什么身份?为何被困在丞相府下地牢最深处?还被锁上琵琶骨,甚至挑断脚筋?隐约听丞相大人说他叫李迁……
李迁在入狱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守卫们过去不知道,现在也不太想知道,他们自幼被丞相收养、训练,不出意外,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吃在这里,住在这里,甚至连地牢顶上的太阳,也很难看到,他们是丞相埋在地下的尖刀利刃、钩链铁索。
他们出府见到太阳的那些天,便注定有人日后一生都见不到外面的太阳,或是被杀,长埋泥尘,或是被锁,难见耀阳。府下牢狱“伺候”过不少外界所谓的大人物,外面如何风光,进了这里,也只能是个囚犯。
顾锦言来看李牧棠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壶拙劣的绿蚁。
“我又来了。”顾锦言提着饭盒酒壶走近李牧棠,李牧棠笑骂:“我说绿蚁不错,你还天天给我带绿蚁?换个口味不行?”
顾锦言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将酒菜一并放在李牧棠身前,也不嫌弃地上的脏乱,坐在李牧棠对面。他揭开泥封,将泛着绿沫的劣酒倒在瓷碗里。
“师兄,昨日风光,从你被我锁在这里开始,就已经像这酒一样,俱往矣了,何况,也不见得有多风光,说不得和这酒一样,拙劣不堪,难以入口。”
李牧棠笑了笑,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抓住碗沿,一口倒进了自己嘴里,由始至终,李牧棠的眼睛一直盯着顾锦言,一言不发。
“你李迁还真守着那些旧破烂当宝?当今圣上虽一介女流,但庙堂江湖、朝堂市井,又有多少人在感念圣上,文治武功,又有哪一点做得比前朝差了?”
李牧棠冷笑数声,道“乱党逆臣,行谋逆之举罢了。”
顾锦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这摊劣酒,你留着慢慢品吧,牢外大好风光,我替你看,牢外席间好酒,我替你饮。”
“也好。”真名李迁的男人,不用碗筷,将头埋进菜碟,如野兽一般进食,大致咀嚼几下便吞咽了下去,随后双手捧起酒坛连饮数口,大呼了一声爽快。
半只脚踏出牢房的顾锦言背对着他,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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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寺,李秦蹑手蹑脚地从床边走向门口,“如法,你做什么去?”比李秦还小几岁的如相低声喊住了他,李秦收回已经摸到门的手,咬着牙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过头换上了一张笑脸,“嘿嘿,我尿急。”
如相揉了揉惺忪的眼,随后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说道:“好吧,那我再睡会儿。”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含混,李秦没听清他嘀咕什么,只看到如相嘟囔了几句,转头又睡去了。李秦翻了个白眼,轻轻推开门,又轻手轻脚地回身合上门,这才火急火燎地跑去茅厕。
李秦在寺里已经待了半年多,半年来,除了诵经和打扫庭院,基本也没做过什么重活,李秦乐得自在,这半年过得十分快活。
茅厕里,在一阵舒畅之后,李秦不觉身子一颤,随后长吁了一口气。他没有提起裤子,反而低头望望下面,自言自语道:“这算不算三千烦恼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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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秦还来不及再胡思乱想,旁边隔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是新来的小沙弥?”李秦一惊,忙提起下衣,系上了腰带,“是,弟子如法。”隔间那人笑了笑:“如法,你方才所言倒是颇为有趣。”李秦已经定了神,闻言只是撇了撇嘴道:“师兄若是无事,那如法退下了。”
隔间那人突然急了,“等等,等等,师兄有事相求。”李秦听了这话停下脚步,开口道“不知师兄有何吩咐?”那人回道:“师弟啊,这个……这个……这个事情……”听得那人说话吞吞吐吐,李秦心里难受,他最不喜别人扭捏的模样,当事人着急却不好意思,殊不知听他说话的人会更着急。
李秦压下心头焦躁,保持着恭谨的语气问道:“师兄有何难事,尽管提出来便是。”那人听了假意咳嗽几声,道:“师弟,茅厕内的厕筹应该是拿去清洗了,你能帮我到茅厕后围墙边上帮我去取些厕筹来吗?”李秦一乐,险些笑出声来。
李秦憋着笑,沉声道:“师兄等着,我去去就来。”李秦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跑到茅厕后面的围墙边上,看见围墙边上放着好些打磨的光滑的竹片,每片大致五六寸长,李秦又开始泛起了嘀咕。
心里暗骂和尚迂腐,现如今随着纸的通行普及,不提王公贵族,单说平民百姓如厕也已经开始用起纸张拭秽,但前些日子,那方丈为新进寺的僧人讲说寺院律法,说道“常具厕筹,不得失阙”,更是明文规定“不得用文字故纸。”
李秦倒也是无所谓,年幼时经常在镇外一处干涸的河床边上玩耍,一旦出大恭,便会随意拾起河床里被磨得圆滑的石头来擦拭,至于这厕筹虽然未曾用过,想来也不会比石头更差了。
李秦止住自己飞扬的思绪,拿起几片厕筹,冲进茅厕,递于如闲,也没有等如闲出来,便一溜烟跑回僧房。
临近卯时,钟声响起,刚跑进被窝还没多久的李秦嘟嘟囔囔地起床,叠好被褥,和僧房的僧人一起到洗漱间洗漱,钟声不止,悠扬地响彻在青山寺上空。
卯时正,沉重庄严的鼓声伴随着初升的太阳出现,一众僧人、沙弥在鼓声中进入佛堂大殿,在大殿两侧分列站定,不多时,方丈在两名侍者的陪同下也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大殿,合掌,闭目,立于释迦牟尼佛像正前方。鼓声止,大殿内一片静寂,李秦甚至听到了旁边如相和如正二人的呼吸。
大殿东侧的大钟被撞响,李秦身子一震,清脆的钟声打破静寂,穿越殿堂,不知何时立于方丈身旁的维纳起腔,念诵《楞严咒》,随即众人随之诵经,“妙湛总持不动尊……”李秦难得静下了性子,捧着手里的佛经随着众人诵经。
《楞严咒》罢又起《大悲咒》、《十小咒》、《心经》……每诵完一经,僧众跪下拜佛,接着,又诵一经。
不知过了多久,诵经完毕,方丈缓步走出大殿,三百僧众安静地散去,李秦揉了揉发酸的腿,将手里的佛经揣进僧衣,小步跑向大殿东侧的斋堂。
李秦跑至斋堂门口放缓了步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淡漠,斋堂两旁的长条案几旁已经做满了僧人,瞧见一处空位,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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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
李秦坐下没多久,如正、如相二人来到斋堂,两个小沙弥看着满当当的斋堂一阵头疼,看李秦已经自己寻着地方,还朝着二人偷偷挤了挤眉眼,也是一阵气恼,好不容易寻着两三个空位,还隔着挺远,如正、如相二人年纪不大,好与同龄人结伴,故而因为坐不到一起有些苦恼。
坐下后,年纪最小的如相摇着一颗小光头长叹了一口气,旁坐的师兄们被如相逗乐,低声笑了笑。堂前侧的挂钟敲响,僧人们一起诵起了《供养咒》。诵经声中,一个僧人拿起瓷盘,在里面放了些细碎的小块馒头,放在斋堂前的一个石柱上,寓意施舍,但见一群飞鸟落在石柱上啄食。
经文诵完,斋堂两边同时出现几名僧人发放食物,斋堂里重归安静。早饭依然是白面馒头、小米红薯粥和一些切成细条的黄瓜,李秦不挑食,何况数十年来自家早饭也基本如此,只是现今突然有些想念自家娘亲腌制的咸菜……
辰时,李秦和如正、如相三人结伴去往练武场观武。这是青山寺的传统,每个沙弥在初入寺门时寺院长老会给沙弥发放一本《太祖长拳》,让沙弥在每日在练武场观武半个时辰,习武半个时辰。
练武场,场间的武僧们腾跃挪转,一招一式之间都隐隐有风雷之声,李秦知道这是场间的武僧们已经将拳法练到了一定程度,这倒不是青山寺老和尚们告诉他的,而是封名被他吵得实在心烦,当做故事将于他听。对于从小生活在小镇的李秦,这无异于为他开启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封名说过,习武之人武学境界总体分为九大境界,简单的从一数到九,一到三叫引气境,四到六被称做角力境,七到九则名为宗师境。
场间的武僧们拳脚动时隐有风雷,分明是引气境界。所谓引气,正是引天地元气入体,并在身周小范围内运使元气,增加招式的威力,同时能产生风雷之声。
李秦看着场间的武僧,不自觉地运使起刚刚学了不久的太祖长拳,如相对武功一事向来不上心,看了看动起来的李秦,继续捧着手里的佛经研读,如正倒是各个武痴,早在李秦之前,便已经跑到练武场边跟着场间的武僧练了起来,只是如正虽好武,奈何刚学没几天,虽然已经将拳法记个大概,但动作之间还是难免略显滞涩。
方丈不知何时走进了练武场,看着场间的武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新入寺的三个小沙弥,见如正一脸认真练习少林长拳,欣然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如相,见如相仍然手捧佛经看个不停,笑容不减。
再看李秦,方丈脸色却垮了下来,暗叹记性好坏和武学天分真的是关系不大。李秦自顾自地练习长拳,动作实在称不上好看,一套太祖长拳活生生耍成了曾孙短拳,其中拳法的启承转折之处,更是不堪入目。
方丈正为李秦叹息,却瞥到李秦的拳架越来越稳,奔走间腿脚越来越快,拳法的滞涩之感越来越淡,非但如此,太祖长拳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他打出了一定气象,这哪里像是才接触这拳法三天的人?方丈眼中惊色越来越浓,摆手叫过身侧的侍者,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缓步离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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