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集”,西入“死亡瀚海”的最后一个集镇,出集之后就能看到茫茫砂砾,荒凉沉郁,少数几丛顽强又扭曲的绿色不仅不能带来生的脉动,反而衬托得戈壁苍莽死寂。
“西域”乃大晋、北周西面广袤地域的统称,实际算不得一个整体性的概念,自出“玉门关”后,几百上千国家林立,沙漠戈壁处处,其中光是纵横万里的大沙漠、大戈壁就有“死亡瀚海”、“葬神沙漠”、“西极荒漠”等好几处,而它们腹地又不乏绿洲暗河,形成了奇妙的异域风情。
前代有游历西域的外景高手曾经说过,“西域”可以说是沙漠、戈壁包裹着绿洲与国度,也可以说是无数国家之间夹杂着沙漠和戈壁,唯一的例外是北面的大雪山,它自“无尽渊海”起,至“玉门关”止,延绵不知多少万里,贯穿了整个西域。
而在大雪山深处,传闻有上古神话时代九位仙尊之陵墓,镇压住了“无尽渊海”。持剑六派之中的“雪山派”,据说就是世代相传的守陵人发展壮大而来。
夹杂着砂砾的狂风如冰刺骨,刮向“流沙集”,让这处集镇笼罩在沙尘之中,视不及三丈,耳难闻八方。
“这就是‘沙尘暴’吗……”从未经历过的张闻紧了紧厚厚的僧袍,他倒不是怕冷,而是觉得沾满尘土砂砾后,就没有了潇洒飘逸的气质,像是个牧羊的老头。
自秋高之时离开少林后,玄悲一直不紧不慢地赶路,给前往其他宗门说明此事的僧人留下宽裕的时间,所以,到了阳春三月,师徒三人才抵达了“流沙集”,而西域的三月,依然寒冷如严冬。
真慧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身边弥漫的沙尘,看着周围被沾染得颓废黯淡的树木,看着那一头头晃荡着铃铛的骆驼,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叹。
集上行人稀少,住在这里的人们已经回了各自家中,以躲避狂风砂砾,只有行商、游侠、旅者等还在顶着风沙往集上唯一的客栈走去。
“师兄,你们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啊!”真慧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少行人高鼻深目,发瞳异色,鲜于中原百姓,更有甚者,头生双角,眉心开眼,状似妖物。
张闻看得目不暇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真慧。
“阿弥陀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有不同之处,而部分西域之人号称神魔后裔,难免有特异形状。”玄悲淡声说道。
前者是指正常的西域人,后者是针对那种头生双角、眉心开眼的“异人”。
“神魔后裔,他们有什么特殊能力吗?”张闻非常感兴趣地问道,莫非“六道轮回之主”的兑换谱上还隐藏了“神魔后裔”等血统选项?
风沙齐至,玄悲身边却纤尘不染,微笑道:“当然有的。”
说话间,师徒三人已经抵达了客栈,这是一间外表陈旧,布满风沙吹打痕迹的三层房屋,上书“瀚海第一家”。
迈步走入客栈,张闻当先看到了柜台,它就在门边,上面凌乱地摆满了纸张、毛笔和账薄等物。
掌柜是位穿着黑色衣裙的女子,她二十七八岁,做妇人打扮,柳眉凤眼,容颜娇艳,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充满了女人味,引得来往客人或明目或鬼祟地打量。
她右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账薄,被黑色衣裙衬托得愈发雪白的脸上表情冷淡,仿佛全客栈的人都欠了她一百两银子。
“阿弥陀佛,掌柜的,住店兼用餐。”作为相对比较靠谱那位弟子,张闻上去说道,其实他很想直接称呼老板娘的,可惜师父在后面看着。
黑裙女子头也不抬,爱理不理地道:“五两银子一晚,用餐另算。”
我x,你抢劫啊!张闻很想教育一下她什么叫“顾客是上帝”,可惜师父在后面看着。
想着这里只有这家客栈,连破庙都没有,属于“垄断行业”,张闻回头看了师父一眼,见他轻轻颔首,于是从包裹里掏出银两,放到柜台上:“十五两银子,三间房。”
“只有两间。”黑裙女子还是爱理不理。
张闻觉得没有问题,师父一间,自己和真慧挤挤就过了,反正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时候也不少,现在有两间房不错了:“好的,这是十两银子,两间房。”
他伸手就要拿回五两银子。
黑裙女子斜眼看着张闻:“按人头算。”
张闻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想教她怎么做人,可惜师父在后面看着。
征得了师父同意后,张闻点头道:“十五两银子,两间房。”
黑裙女子慢悠悠将银子拢了过来,眼皮也不抬地道:“二楼靠西边,没锁的两间房,自己去。”
不要以为你是大美女,我就不敢打你了!可惜师父在后面看着……张闻不知多少次如此怨念地想着,这是一路上养成的下意识念头。
客栈大堂内,摆着二十几张桌子,全都坐满了人,有划拳喝酒的,有高谈阔论的,有低声私语的,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这些客人,有的紧身短打,一看就是练家子,有的脸现风尘,细节处却带有富贵气息,有的一袭儒袍,虽处喧嚣嘈杂之中亦有几分读书人气质,有的则包着头,长袍罩身,做“沙客”打扮——大晋百姓将常年穿行于西域沙漠戈壁中讨生活的人称为“沙客”,里面不乏马匪强盗。
玄悲带着两名徒弟穿过大堂时,不少客人都隐蔽地瞄了一眼,看不出特殊后,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着自己制造噪音的努力:
“五,五,五!”
“哈哈,三个六!喝三碗!”
“娘的,怎么又输了!”
这样吵吵闹闹的环境中,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子抿了口酒,皱眉将碗拍下,起身高喊道:“掌柜的,你们这酒不够烈,难道掺水了?”
顿时,大堂内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划酒拳的,扔骰子的,说话的,喝闷酒的,吃菜的,都像时光凝固了般短暂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可能是掌柜,也可能是老板娘的黑裙女子抬起头,柳眉倒竖,杏眼圆瞪:
“爱喝喝,不喝滚!”
噗,张闻差点喷出唾沫,这老板娘真有个性!
那位抱怨烈酒掺水的年轻男子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哈哈。”僵硬般的众人哄堂大笑,似乎早就预料到那年轻男子会是这样的待遇。
“哈哈,笑死我了,居然有人敢吼九娘。”
“别和俺说话,俺眼泪快笑出来了,哪来的青头小子?”
“九娘哪里是酒里掺水,明明是水里……唔唔唔,别捂我的嘴。”
“不捂你的嘴,你想被轰出去啊,或者喝一盆九娘的洗脚水?”
年轻男子估计是第一次行走江湖,面对这种状况,除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发怒也不是,忍下也不是……
好在有经常行走于此的湖是他的同伴,起身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规劝着他重新坐下。
这年轻男子埋着头,咬牙切齿,可却不敢发作,看得张闻颇为讶异。
走上楼梯后,行于前方的玄悲突然开口,语气中少见得带上了几分笑意:“瞿九娘,身世不明,十年前到此开了‘瀚海第一家’客栈,初时孤身一人且容貌出众,引来了不少麻烦,但所有敢打她主意的人,视轻重,有陈尸集外的,有裸身挂于客栈酒幡上的,无一幸免,之后麻烦减少,都知道了瞿九娘不是好惹的角色,怀疑她是外景境的高手。”
“外景境?她到底多大啊?”张闻吓了一跳,同时暗暗腹诽,师父,说到陈尸集外时,你可没有表现出慈悲之意,凡心未泯啊!
玄悲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大概三十五六吧,为师没用天眼通看过,不太清楚。”
额,保养得很好嘛,不过这种外景境的高手,或许再有十年也是这副模样……张闻轻轻点头。
到了客房外,玄悲转头对张闻和真慧道:“为师得做晚课,你们也不要放松。”
“是,师父。”两人恭敬回答后,推门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只有一床一桌两椅,陈旧却并不脏乱,张闻和真慧没有多言,一坐于椅一坐于床,开始打坐用功。
张闻没有练习别的功夫,而是意守祖窍,真气上行,缓缓刺激着这处玄关。
这差不多半年里,张闻已经将眼窍剩余三处窍穴凝练完毕,只待这几天调理身心后,找个机会服用“天聪丸”突破。
他的“捕风捉影”已然入门,《易筋锻骨篇》也练完了前面几段,哪怕境界没有突破,金钟罩、罗汉拳等武功也凭空增加了三成威力,更为可喜的是,修炼《易筋锻骨篇》后,张闻在凝练窍穴时感觉容易了不少,甚至连那虚无缥缈,若隐若现的眼窍,似乎都能把握到少许了。
所以,张闻才没有在窍穴凝练完毕后,匆忙服用“天聪丸”突破,而是耐心地继续修炼《易筋锻骨篇》,直到最近眼窍越来越能把握住,才开始准备突破的事宜,
这一次,张闻自觉把握不小。
而“幻形神功”,张闻最开始修炼时根本毫无反应,一遍下来,整个人会非常疲惫,精神变得困倦,但随着时间推移,每日坚持,以及《易筋锻骨篇》缓慢地改善自身,张闻渐渐有了眉心发胀,似有事物在酝酿的感觉。
这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因为它是眉心祖窍被刺激后产生的幻觉,若是沉迷于此,很可能走火入魔,不过出现这种幻觉,也意味着张闻“幻形神功”开始入门了。
于是,张闻收敛住精神,对这种幻觉不闻不问,依然按部就班地修炼着。
紧闭的眼前黑沉沉一片,宛如混沌,张闻似醒非醒之间,忽然感觉真气渗入一丝,混沌顿时裂开,有一物缓缓升起,圆滚滚,金坨坨,然后大放光明。
光芒一现,张闻眉心一涨,脑海里隐约浮现出周围的画面:一桌一床两椅,小师弟盘膝于床,茶壶茶杯摆在桌上……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张闻眉心胀痛,不得不停止了修炼,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所见虽是原来场景,却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哈哈,‘幻形神功’小成。”张闻内心颇为得意,这属于寒使的水准,能够通过眉心祖窍的元神感应到周围之物,并轻微地干扰别人的感官。
寒使武功不高,幻形神功小成足足用了七八年,张闻半年而成,自然得意,而且一旦小成,有后面的修炼篇章,张闻有信心在接下来一年内幻形神功圆满,如果去兑换相应丹药辅助,那会更加快,说不得三四个月就可以成功。
“主世界修炼确实比老段他们的世界快很多……”张闻疑惑起身,然后左顾右盼,准备开始第一百零三次逃走的努力。
自己现在幻形神功小成,当能让师父的精神锁定出现纰漏吧?
他运起幻形神功,眉心祖窍发胀,精神外散,裹住自身,接着小心翼翼地走向门边。
“师兄,你要出去玩,怎么不叫我?”真慧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张闻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迅速收敛起表情,张闻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真慧:“师兄我只是下去吩咐晚膳。小师弟啊,你正是突破到蓄气大成的关键阶段,怎么能老惦记着玩?快加紧努力!”
真慧与“拈花指”确实非常相和,差不多又到了突破的时候,这份速度,在历代以来修炼“拈花指”的僧人中,能排进前五。
真慧重重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张闻:“师兄,我要吃烤羊腿。”
“哈哈,这里什么都不多,就羊多骆驼多!”张闻大笑回答,在真慧重新开始打坐练功后,踱到走廊,反手关上房门,内心默默地想道,小师弟啊,师兄这次恐怕不能给你点烤羊腿了,日后若有缘再见,补偿你十只烤羊腿!
他也知道从师父身边逃走的可能很小,但做人总得有点希望啊,得乐观,而且这么多次尝试逃跑下来,斗智斗力,他自觉收获匪浅,等同于一场艰苦的修炼,师父估计也是存了这方面的心思,才没有告诫过自己不能逃跑,与自己“玩”着这个“游戏”。
当然,若真能逃跑,张闻也不会放弃,盖因自己似乎被戒律院盯上了,又有六道轮回之主的大秘在身,习练的武功多有特殊,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非常危险,能早点离开自然是早点离开好。
所以,张闻继续精神外散,包裹全身,向着楼下摸去。
他的步伐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师父,同时乐观地想象着逃脱之后的生活:
“出了流沙集就往回走,只要入了‘堪离城’,师父就找不到我了,到时候,去真武派找张师兄,他为人旷达,重情重义,当不介意我投奔,而且他的家族乃真武派俗家三大姓之一,我跟着他混,肯定不愁灵草丹药的来源,等开了四窍,就正式行走江湖,寻觅宝藏,闯下字号。”
“可真武派是武道大宗,人多眼杂,与少林关系又非常不错,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发现身份秘密,引来诸多麻烦,而且寄人篱下,总是不大好,我可是有自尊的人!要不去洗剑阁找芷微,她差不多也该下山游历,打磨剑意了,嘿嘿,到时候金童玉女联手闯荡江湖,多么美好多么惬意,多么引人瞩目啊!”
“不对,引人瞩目感觉不太对啊……这不是找着被抓回少林吗?唉,还是等个三四年,身材长高,模样成熟,非真正熟悉的人认不出来后,再找芷微一起闯荡江湖。”
“嗯,先去浣花剑派找齐师兄,他成功开窍后已经申请镇守派外产业,无人管束,无人关注,哈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找齐师兄吃香的喝辣的!”
张闻双眸发亮,对未来充满期待地穿过大堂,就要奔出客栈大门,奔向自由的生活。
就在这时,他耳畔忽然有声音响起:
“真定,给为师点一份素鸡。”
素鸡……素鸡……张闻表情呆滞,好不容易才压下沮丧的心情,低声道:“是,师父。”
果然,师父在背后看着呢……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大堂,此时喧闹的客人散了不少,空出了好几张桌子。
“小师父,打算来点什么?”跑堂的小二年轻不大,眉清目秀,笑容可掬,压根儿不像瞿九娘那样爱理不理,一副“客官,我是你娘”的样子。
不是说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吗?张闻好笑地想道,心情恢复了不少,开口道:“烤羊腿,素鸡……”
“好咧!”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喊着菜名。
点完菜,喝着小二送来的茶,张闻还没来得及悼念自己失败的第一百零三次逃跑,玄悲和真慧就从楼上走下来了。
“师兄,点了烤羊腿吗?”真慧舔了舔嘴唇。
张闻心中哀叹,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道:“点了。”
玄悲还是那副浑身忧郁的样子,问着过来掺茶倒水的小二:“施主,最近西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既然暂时逃不掉,这个问题张闻也很关心,拿眼望着小二。
“回法师,除了马匪出没,劫了几个商队外,只有一件大事,就是失踪多年的哭老人重出江湖,成为‘哈勒’的国师,并广招刀客盗匪,打算将瀚海以西,葬神沙漠以东的国家、绿洲联合起来,像你们中原的大晋和大周一样。”小二瞳色泛黄,头发打卷,是标准的西域人。
“这倒是有气魄……”张闻赞叹了一句,若能完成大业,哭老人在西域也算有始皇之功了。
赞叹之中,张闻忽然发现师父脸色不对,正常而言,他除了夸奖自己和真慧的时候外,都是忧郁沉闷的,可此时,他脸沉如水,不见一丝忧郁。
“师父,你认识‘哭老人’?”张闻只能这么猜测。
玄悲看着手中茶杯,带着淡淡感慨地道:“哭老人,真实姓名不详,外景巅峰的宗师,活跃于大晋陇西、死亡瀚海和葬神沙漠,地榜排名第三十三位,擅长的功法是‘狂沙神功’和‘冤魂十八拍’,堪称盖代凶顽。”
“这么厉害……”张闻已经不是见识浅薄的小和尚了,不会听到地榜才排名第三十三位就觉得哭老人不算什么,要知道天榜不过十位法身高人,就算加上隐世、遁世,或者名声不显的高手,哭老人也是全天下前六十的恐怖人物。
玄悲见小二去招呼别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为师刚才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
“师父,你与哭老人有仇?”真慧一针见血,没有为师父掩饰的自觉。
张闻暗笑一声,还好有呆呆的小师弟,否则自己还真不好问。
玄悲看着少许茶叶沉浮的茶水,忧郁感一下变得浓厚:“为师俗名唐展,算是甘陇道上的绝顶高手,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宗师行列。那时候,为师嫉恶如仇,有一次护送朋友前往金刚寺所在的‘葬神山’时,随手杀了一个奸杀了多名侠女的淫贼。”
“谁知,那淫贼有个好师父,叫做‘天荒上人’,他打不过为师,又不忿弟子被杀,居然趁为师尚未返回甘陇道时,突袭了为师的庄子,将老弱妇孺杀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位老仆带着为师两个幼子逃了出来,一路向西寻找为师,可惜,在进入瀚海前被追上了……”
他说的平平淡淡,语气不见起伏,但张闻不知怎么却听出了里面浓浓的寂寥和刻骨的仇恨。
“为师知道此事后,真有一种三十五年美梦一朝惊醒的幻灭感,恨意勃发,报仇之火燃烧心灵,然而‘天荒上人’也有一个好师父。”
“哭老人?”张闻这还猜不到的话,就白看了那么多小说了。
玄悲轻轻点头:“为师隐忍了几年,终于等到了机会,杀掉了‘天荒上人’全家,之后被‘哭老人’一路追杀入中原腹地,幸得方丈青睐,接引为师入佛门,这才安稳下来,所以,日后你们若遇到哭老人或他门下徒子徒孙,记得小心一点。”
没有跌宕起伏,也没有残忍画面,玄悲像在说着别人之事。
他之所以愿意说出这种伤痛之事,是因为听到哭老人重出江湖的消息后,想提醒弟子们注意,莫大大咧咧地在对方面前泄露了身份。
他说话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可周围所有客人都充耳未闻,似乎这边根本没人说话。
这份功力,让张闻暗自翘舌,比幻形神功圆满的段向非厉害了不知多少倍,毫无烟火之气。
玄悲说完之后,沉默了下来,专心致志地享用着素斋,真慧则大口大口地吃着羊腿,似乎没有什么烦心事能让他不专心用膳。
气氛变得沉重诡异,张闻只好转移注意力,竖耳听着附近客人的高谈阔论,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许是因为刚才小二提及了哭老人,附近一桌客人也讨论起了这个话题。
“想不到哭老人还没死!”一个包裹着头,穿着黑色长袍的“沙客”啧啧说道,他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刀刃锋利,隐见血光。
同样沙客打扮,但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嘿嘿笑道:“是啊,九年前苏无名西行,哭老人不自量力前去挑战,结果却从此销声匿迹,大家都以为他死在苏无名剑下了。”
“据说当时苏无名的目标是葬神沙漠一处神灵遗迹,没有切磋的心思,但哭老人强行出手,他只好随手给了一剑,后来,后来哭老人就失踪了整整九年。”另外一位有着蓝色双眸的“沙客”呵呵笑道,仿佛自己就是苏无名,对哭老人不屑一顾。
张闻听得神往至极,江芷微的师父真是太有高手范了,随手一剑就将盖代凶顽斩落尘埃,将来,将来我也要这样!
“客官,十两银子。”用完晚饭,小二笑眯眯地过来收钱了。
抢劫啊!张闻对这家黑店的本质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但想想瞿九娘柳眉倒竖的样子,想想师父应该不会为自己出头,还是老实地掏出银子结账,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你们随为师去一处地方吧。”玄悲突地开口,缓步走向客栈外。
张闻疑惑地看了真慧一眼,见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好压下心中讶异,跟着师父走出客栈。
三人刚出客栈,一直保持着冷脸的瞿九娘忽然抬起头,看着玄悲的背影,疑惑地屈指轻敲起桌面。
而刚才议论哭老人的三名“沙客”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老大,没看到什么肥羊,要不要抢这三个和尚,他们好像挺有钱的?”有蓝宝石般眼睛的沙客问道。
挎着弯刀的沙客摇了摇头:“最好不要抢这种和尚。”
“为什么啊?老大你什么时候信佛了?”络腮胡子的沙客疑惑问道。
挎着弯刀的沙客怒道:“我信你娘的佛!你们两个放亮招子,这种敢于寥寥几人出行瀚海的和尚一般不是好惹的角色,还是盯着那支商队吧,虽然护卫强了点,但我们可以联合其他马帮。”
“流沙集”北侧,有一座不高的小山,正对瀚海这面,日晒风吹,渐渐裸露出岩石,布满了砂砾,有的地方甚至呈现黑褐色,光滑坚硬,给人吊诡可怖之感。
而在小山另外一面,暗河流淌,树木横生,洋溢着春的气息,山脚有一片茵茵绿洲,乃附近牧民放养畜生之地,时值傍晚,他们正驱赶着牛羊归家。
张闻与真慧随着师父缓步行于山道之上,往着不算高的峰顶而去,走着走着,他收敛住别的心思,关切地问道:“师父,既然您让我们小心哭老人和他的徒子徒孙,能否仔细给我们讲讲他们的特征,至少这样不会当面不识,平白暴露身份。”
玄悲轻轻点头:“为师正要给你们讲,哭老人乃黑削老者,皱纹深重,喜欢包黑色头巾,穿白色罩袍,最大的特点是他的眼睛,生有重瞳,形状奇怪,无论是笑是怒,都像在哭,他好欲重权,喜怒无常,出手狠辣,你们最好能远远避之。”
真慧一脸在听江湖典故的样子,分外兴致勃勃,张闻也非常地专注,可不想到时候一头撞在师父的大仇人手上,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而言,对方不动不移不出手,光是境界威压,就能杀掉自己。
“哭老人有三大得意弟子,都是踏入了外景的高手,其中实力最强的‘天荒上人’已经毙命于为师手上。”玄悲提到“天荒上人”时,还是有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张闻讶异道:“师父,哭老人只有三个外景弟子?”
会不会太少了?他的势力不过如此嘛!
“少?”玄悲摇了摇头,“我少林乃天下武道大宗,最强的门派之一,又有着上千年的积累,外景亦不过数十人,哭老人能有三个外景弟子,很了不起了,另外,他和一些凶人邪魔也有交情,时常联手。”
因为少林有不少修枯禅面壁的高僧,所以外景的具体数目一直不被外人清楚,玄悲也不好对尚未开窍的张闻说得分明,只是以数十人一言蔽之。
张闻干笑一声,又因为见识浅薄丢脸了:“师父,弟子的意思是,哭老人只有三个弟子,且都是外景?”
他强行将意思掰了回来。
玄悲没有揭穿:“哭老人护短却残忍,凡是让他不满意的弟子,都死在了他的手上,能够活下来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数量自然稀少。”
“原来如此。”张闻听着觉得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是穿越在少林,若当时附身的是哭老人哪位弟子,怕是早就受尽折磨,魂飞魄散了。
“师父,哭老人好可怕……”傻乎乎的真慧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师父对弟子好,师兄对师弟好是天经地义之事,反过来,弟子对师父好,师弟对师兄好,也是一样。
哼,你以前还理直气壮,现在三观刷新了吧?张闻暗诽了一句。
玄悲宽慰道:“哭老人乃邪道凶顽,与我正道大派自然不同。”
然后他继续说道:“哭老人剩下的两个弟子,一个是‘哈勒’的王子延师车,一个是纵横瀚海的马匪则罗居,都是一流高手……”
他详细地介绍着延师车、则罗居的外貌和武功特征,以便自己徒弟分辨,比如延师车双眸金黄,眉心开红眼,隐有神灵气息,四十多岁还像个年轻男子,容颜俊美,宛如神像,比如则罗居善使马刀,胡须满面,左眼因为做了一件哭老人不满意的事情而被挖掉,绰号“瀚海邪刀”。
所谓一流高手,是大晋皇室弄天地人榜时顺便给的一个称呼标准,因为融合了不少约定俗成的东西,所以不少人使用。
外景之后,需要跨过三道天梯,故而每三重天会有一次质变,一旦突破,实力远远强于之前,正是境界压人,其中外景七重天统称为“宗师”,与段向非、崔栩他们这种“宗师”完全是天渊之别,外景四、五、六重天的强者被称为“绝顶高手”,一、二、三重天则是“一流高手”。
而外景巅峰之上,还有一层境界,是为半步法身,同样属于质变,被称为“大宗师”,而半步外景算是“二流高手”。
九窍齐开是“三流”,六窍、七窍、八窍是“四流”,两窍、四窍是“普通”。
开窍以下,视蓄气多寡,武功高低,称为“九流或不入流”,当初张闻兑换铁布衫时,江芷微才会开玩笑说他算是个不入流的高手了。
一边听,张闻一边用心记下了延师车和则罗居的特征,以便提前规避。
说完延师车和则罗居后,玄悲并没有停止:“哭老人的徒孙也一样被他杀得只剩十来个,其中实力最强的是两个九窍齐开的凶人,一个是赫连山七十二匪的首领‘立地阎罗’尤还多,一个是独行大盗‘白头秃鹫’安国邪……”
他将哭老人剩下的十七八个开窍徒孙都大概介绍了一遍,着重是外貌特征,比如“立地阎罗”外表憨厚,貌似老农,眉角有拇指大小的黑痣,“白头秃鹫”安国邪少年白头,如今不过三十来岁,就已经白发苍苍,他行事残忍,尤爱折磨别人……
玄悲时间把握的非常精准,说完刚好走到峰顶,这里有不少直直的枯树。
他满怀愁绪地叹了口气,停在一株扭曲如龙的树木前,低声道:“为师两个幼子就埋在这里,若是他们不死,也该有你们这般大了。”
气氛顿时变得悲伤压抑,张闻和真慧都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陪着师父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玄悲突然开口,自嘲道:“为师今日精神恍惚,却是忘了买点香烛上来,也忘了将手抄的《般若经》带过来烧于此处,真定,真慧,你们回客栈拿《般若经》,并顺便买些香烛。”
“是,师父。”张闻虽然觉得师父不是太注重这些形式的人,但这里埋葬的毕竟是他的两名幼子,特殊一点没什么,所以压下疑惑,当即答应下来。
下了山,回到流沙集,张闻的心思一下活跃起来,这不是逃跑的大好机会吗?
师父远在山上,又因为扫墓心神不守,只要支开小师弟,自己就能天高任鸟飞了!
“小师弟,咱们分头行事吧,你回客栈拿《般若经》,我去买香烛。”张闻想到做到。
虽然他觉得趁这个机会逃跑有点对不起师父,但机会难得,不能放过!
真慧不疑有他,笑着答应,跑进了客栈,张闻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快步往另外一边的集外走去。
…………
山顶,风冷。
玄悲看着眼前的枯树,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佛珠。
这是一串暗金佛珠,其中夹杂着三颗纯黑色的珠子。
“想不到你会特意来这里阻杀我。”他淡淡说道。
“老夫一直有仇必报,刚伤愈就知道了你要去金刚寺,所以在这里等你,你肯定会来。”树后,一个黑瘦老者驼背而立,似乎一直站在这里。
他头包黑巾,身罩白袍,每只眼睛内都有两个瞳孔,眼角下吊,状似哭泣。
玄悲不怒不喜地道:“哭老人,你猜得很准。”
“你以为支开你的两个徒弟,他们就能活下来吗?老夫虽懒得管他们,却有几个徒孙在下面等着。”哭老人咳嗽了两声,仿佛弱不禁风的老者。
他的徒弟要帮他主持“哈勒”和瀚海的事宜,脱不开身,所以只带了几名徒孙来。
玄悲依然是死人脸:“若不支开他们,我们战斗余波之下,他们尸骨无存,而在下面,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他境界差了哭老人一筹,自身战斗倒是不惧,但无力护住弟子不受余波侵扰。
“你是指九娘?哼,谅她也不敢!”哭老人浑不在意,抬起右手,周围顿时有一道道黑色阴魂浮现,凄厉哭喊,让人头皮发麻,心神摇动,实力稍差一点的,会立刻被夺去魂魄。
…………
张闻正要走向集外,忽然发现另外一边的瀚海有无数风沙卷起,方圆百里,尽是飞沙走石,纷纷涌向小山峰顶。
而山脚的绿洲瞬间枯萎,牛羊牧民一个个脱水僵立,仿佛干尸。
远在集中的张闻还看见大地一寸寸干裂,宛如天灾!
以小山峰顶为核心,砂砾如龙,遮天蔽日,一圈圈地卷向天空,仿佛最可怕的沙暴来临。
而在盘绕旋转的狂砂飓风之中,隐约有一道道黑影,他们扭曲不定,无形无质,阴气森重,叫声凄厉,不断地扑向峰顶。
这正是哭老人用狂沙神功催动的“冤魂十八拍”之“恶鬼索命”!
山脚之下,茵茵绿洲在飞“砂”走石中迅速枯萎,满地凄黄,似乎水分都被抽干了,牛羊牧民全部僵立原地,皮肤肌肉一寸寸脱水,隐约有黑色影子从他们体内飞出,投向峰顶的“恶鬼”们。
这种可怕的场景并没有止于小山及附近绿洲,而是向着方圆百里蔓延,要抽空一切生灵的魂魄,要枯萎整个大地。
流沙集外,风砂笼罩之中,还算正常的泥土干枯开裂,从小山方向一直延伸到集内,又延伸到后面的地域。
集上,一个个行人相继呆住,动作迟缓,皮肤干瘪,体内有黑影挣扎着往外钻出。
风砂打在“瀚海第一家”外面,发出啪啪啪的密集响声,让这看似破旧的客栈摇摇晃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很快就会脱去水分,化成粉末,坍塌于地。
而客栈之内,那一桌桌客人就像外面的牧民一样,纷纷变得呆滞,即将失魂落魄。
瞿九娘一下站起,柳眉倒竖,高声喝道:“老不死,小心天谴,生儿子没**!老娘的客栈招你惹你了!”
随着她冷冽的喝骂,客栈内仿佛有寒风刮过,用餐住宿的客人们齐齐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过来,面面相觑,满是后怕,同时,客栈的外墙木板等也没有了脱水的迹象,只是依然在风吹砂打之下摇摇晃晃,吱吱嘎嘎。
“宗师级的交手太可怕了……”眼睛如蓝宝石的沙客喃喃自语,这里距离交手之处足有几十里,自己等人都还差点被吸去了魂魄,若非有神秘的瞿九娘在,怕是逃不过这一劫。
腰挎弯刀的沙客首领后怕地道:“正常宗师交手都会收敛波及的范围,这样便于威力集中,但哭老人例外,吸取的魂魄越多,他的冤魂十八拍越厉害!撞上这种事情,真他娘的倒霉!”
他们是瀚海戈壁的马匪,臣服于“瀚海邪刀”则罗居,对冤魂十八拍有一定的了解。
“老大,我们是不是得信信佛,化解一下身上的罪孽,免得老是遇上这种倒霉事情?”
“信你娘的佛!”
……
才走到流沙集正中的张闻,皮肤暗金流转,锁住身魂,状似罗汉,可暗金光泽却愈来愈黯淡,仿佛大风里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他咬牙坚持,竭力定神,今日方知外景巅峰之威,竟恐怖如天灾!
小山峰顶,玄悲拨着暗金念珠,低声诵经,一道道琉璃光芒从他手中散发,将大半个峰顶衬托得宛如佛门净土。
随着哭老人一掌拍下,那一道道冤魂涌来,宛如滔滔黑流,不时在琉璃光芒之上惨叫着烟消云散,不时将琉璃光芒撕咬得支离破碎。
玄悲不喜不怒,不慌不忙,只是看着哭老人,声音仿佛回荡在他的心底:
“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完整的神功传承,选择差了重要经文的‘摩柯伏魔拳’吗?”
哭老人目光一凝,右掌一抬,左掌一推,风砂突然如龙坠下,而那一道道冤魂愈发无形无质,似乎行走于阴阳之间,让人根本无从抵挡。
玄悲说完之后,拨动的佛珠上一颗珠子由暗金变得漆黑,接着,他一拳打出。
这一拳仿佛充塞满了天地,拳头变得透明纯净,宛如琉璃,不沾尘埃。
他身周金黄光芒笼罩,一朵朵虚幻金莲在峰顶绽放,背后呈现出朦胧虚空。
虚空里,一个个形状狰狞的恶鬼、冤魂表情安详地围着一个金色莲台,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位菩萨,满脸慈悲,怜悯世人,掌中握有不断流转的生死气息,宛如黑白变化的轮宝,蕴含着诸天大秘,生死奥义。
这菩萨容颜模糊变化,最终随着玄悲的拳意达至巅峰,露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外貌,只不过一忧郁沉重,一怜悯庄严!
菩萨嘴巴张开,虚空里顿时有云雷音回荡:
“今日之后,百千亿劫里,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我誓愿救拔,离地狱恶趣,畜生饿鬼。及此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觉。”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禅音阵阵,佛光大放,涌来的恶鬼冤魂褪去了狰狞怨毒,脸现安详,消失于空。
风砂停滞,山脚亦有经声佛号,一丛丛枯萎的干草渐渐泛起绿色,暗流叮咚,干尸般的牧民牛羊皮肤缓缓饱满,飞出的黑色魂魄重归于体,生之气息盎然。
干裂的大地再次安稳如旧,流沙集上失魂路人纷纷脱离了“地狱”,又茫然又后怕。
客栈之内,骂骂咧咧的瞿九娘脸现一抹讶异,低声自语道:“真有人将‘摩柯伏魔拳’练到了这种程度?”
生之气息与琉璃佛光下,风雨飘摇的张闻终于摆脱了“冤魂十八拍”的影响,皮肤上流转的暗金不再黯淡,重新变得纯净。
看着眼前在死生之间走了一圈的场景事物,张闻忍不住愕然想道:“这怕已经是神仙手段了!”
摩柯伏魔拳,穷究生死轮转!
哭老人一招被破,仰头长啸,声音钻入云霄,刺破身魂,就像地狱深处镇压的鬼王临世。
他身周黑气升腾,似乎地狱大开,阴魂失控。
然后,他一掌翻天,从头拍落,“冤魂十八拍”之“鬼门关开”!
玄悲与背后菩萨依然一忧郁一慈悲,拳似握印,再次打出,摩柯伏魔拳之“度尽众生”!
…………
张闻回首望去,只见小山周围茫茫砂砾包裹,黑气佛光竞艳,不断交错,似乎一时难分胜负。
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不说去帮助师父,怕是靠近山峰都办不到,反而成为累赘,但小师弟在客栈之内,孤身一人,做事呆愣,没有经验,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所以,他暂时放弃了“逃出少林”的打算,准备返回客栈,与小师弟汇合。
正常情况下,自己逃走没有半点内疚,可此时情况特殊,自己好歹与小师弟交情深厚,岂能不救援一把?
而且,张闻内心不愿承认却很清楚的一点是,若还有别的敌人,若哭老人又占据上风,类似脱去水分,抽魂夺魄的噩梦场景再现,那客栈之内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毕竟有位疑似外景的瞿九娘。
张闻不得不承认,寻求庇佑与救助小师弟一样,各占自己返回客栈的原因一半。
他刚刚转身,目光突然凝固,瞳孔急剧收缩,因为风砂飞扬的街道之上,自己对面正站着一位形貌诡异的男子。
他穿着沙客似的黑色罩袍,白发苍苍,但面容年轻,仿佛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两者对比,分外让人心生恐惧。
“安国邪……”张闻低声叫出了他的名字,没有转头就跑。
这种情况下背身逃跑纯粹是露出真正空当,将背心要害拱手送人。
安国邪,“白头秃鹫”,哭老人之徒孙,九窍齐开的高手,人榜第三十六位,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
安国邪脸型消瘦,棱角凸出,却别有几分异域美感,他嘴角带着一抹邪邪的笑意,戏谑道:“我的运气倒是不错,直接撞上一个,这下不怕被老祖责罚了。”
一个还未开窍的对手,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很有几分猫戏老鼠的感觉。
说话间,他如秃鹫般前扑,双掌一推,掌风炽热,让张闻几似陷在沙漠深处,呼吸苦难,皮肤发干,身体脱水,力量匮乏。
他虽未能习得“冤魂十八拍”,但狂沙神功却已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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