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授勋是对有功人员的最高礼遇,也是培养士卒荣誉感的有力举措。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行动,又是复盘又是授勋,王璞实在是想把它的剩余价值挖掘到极处。
在王璞的建议下,堡中定制了十五枚银制奖章,用于奖励之前行动中表现出色的士卒,奖章由他亲自设计,这个算是精神上的鼓励。当然,物质上的奖励也少不了,除了战场缴获的银两有五成直接用于分配,韩靖还以增发一月饷银作为赏赐。
授勋的消息早就由消息灵通人士在军伍之中传开,士卒之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除去对受赏人员的眼红外,心中也多少有了一些期盼。以王都头手段百出的做派来看,必然不会让人失望,遗憾的是自己没有进入王都头的法眼,不然收获这份荣耀的也少不了自己,许多人心中有着如此感叹。
靖康元年十月初五,怀戎堡中众人翘首以盼的第一场授勋仪式在校场隆重举行,场面称不上宏大但绝对热烈,堡中的商民住户和暂时安置的难民老幼也纷纷前来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偌大的校场早被士卒清扫干净,校场高台上韩靖带着一个指挥八个都头就坐,三通鼓毕,各都值班队将带着麾下踏着整齐的步伐跑步入场,快速整队,校场迅速安静下来。
仪式自然由王璞支持,其他人都是糙汉,也没经历过这般阵仗,老老实实端坐当起木偶,内心其实颇为忐忑,不知道接下来又是什么花样。起先还在小范围交谈调侃两句,等到军队入场现场气氛肃穆,也自觉地安分下来,眼光四处扫视,面现肃然之色,着实有些装腔作势的喜感。
王璞先把西贼掀起战火的可耻行径大肆痛斥了一番,接着说到堡中士卒不畏强敌毅然出手,为国为民之心可昭日月,随后把手下十人的杀敌事迹一一点评,希望其余人等以之为楷模,刻苦训练勇立新功。
接着牛二出场,这样的场面他着实有些紧张,平时混不吝的表情扔到了九霄云外,虎着一张丑脸逐字逐句背诵事先腆着脸找王璞讨要的说辞,所幸话不长,自己麾下需要点评的人也少,磕磕绊绊总算完成了任务。
该说的说完自然要进入授勋正题,这也是大家最为企盼的。点到名字的十五人胸佩大红花,由许胜舟带队列队走上高台,在台下几百人的注目下,由韩靖逐一给人佩戴奖章并当面勉励。
校场外面,闻讯赶来的柳师爷继续在寒风中轻挥折扇,嘴上极为不屑,“一群低贱的贼配军,居然还敢仿效东华门外簪花游街的荣耀,实在是不知廉耻!”
没有高中进士是他心中的隐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殊荣他是没指望了,却不曾想过一群目不识丁的戍卒居然敢行此厚颜无耻之事,真想冲上高台给这些沐猴而冠的小人一个大耳刮子,不过迫于现场摄人的军势,他还是知情识趣地隐忍下来。
“不跟尔等一般见识!”他嘴上恨恨的嘟囔一句,接着看这出闹剧。
银质奖章制作精美,上面刻有清晰的纹理图案,领奖的众人不免要拿起来大肆显摆一番。有人看到图案不明就里,便问起王璞,“都头,这上面所刻何物?”
正与韩靖说话的王璞转过头来,“是松枝!”
见几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就继续解释,“有几句诗是这样说的,‘瘦石寒梅共结邻,亭亭不改四时春。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说得就是青松扎根山石绝壁之间,凌霜傲雪不慕浮华,坚韧挺拔可为柱梁。如今天下不靖烽烟四起,咱们身处险地,也要如青松一般直面霜雪自立自强,若有一日长成了参天大树,也好庇护住一方百姓。”
“可是西贼大军就在眼前,咱们就靠这点人,真能做到这些吗?”
“竹生四年,破土一寸,尔后月余,葱翠百里。”王璞坚定的说道,“有些事,不去做永远不会成,但只要能持之以恒,每天进步一点点,每天强大一点点,必然会有大鸣大放的那一天!”
众人拱手受教,一颗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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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种子开始在心中生根发芽。
仪式结束军队带回,韩靖准备了一桌酒席与人共聚,柳师爷觑不见空子,也只得按下心中的急迫,找了家酒楼暂待。
堡衙中一群糙汉子互相敬酒气氛热烈,酒过三巡后韩靖说起了自己的隐忧,“咱们私拿军饷的事已经传扬出去,赵知州那里也知道了,这事可大可小,瞒也瞒不住。当初交代秀才叮嘱人闭紧嘴,还是有不开眼的厮鸟四处乱说,实在是可恶!”
他这话给现场诸人泼了一盆冷水,上头的一点酒气也被激了出去,席上顿时冷了下来。
“三哥,赵知州那里是如何说的?”翟世成急急开口。
“敲打了一顿,说是既往不咎,但把柄让人攥在手里,心里始终不踏实。”
“赵知州主动提及此事,必然不想马上把事情做绝,他是想趁机拿捏住三哥。”王璞出言分析,“首先,银钱的数量外人并不知情,赵知州必然也不知道,这是咱们可以分辩和推脱的地方。而赵知州拿捏三哥的目的,无非是死心塌地为他所用,替他建功,只要我们还有用处,这件事就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而我们能做的事就剩下两样,一是设法赚些银子,真需要时也可填上这个亏空,其次就是要弄出点不容抹杀的功绩,赵知州可以从中分润,也可以把三哥顶上去,省得阿猫阿狗知道了都想出来占点便宜。”
翟世成拍桌附和,“王兄弟说得对,这些文官老爷最是他娘的坏,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要下手的时候丝毫不会留情!”
裘震却有些犹豫,“赚钱的事情不提,咱们都不擅此道,也不能黑着心肠去盘剥百姓。能做的也就立功一途,只是什么样的功绩才能达到目的?”
牛二把他的油手拍到了裘震肩膀上,“咱们都是厮杀汉,当然只能是军功,东面的西夏人不是现成的功劳吗?”
“说得有理,就拿西贼开刀!三哥你觉得呢?”
“俺觉得可行,但要两条腿走路。秀才你拿着名册挨家挨户走上一遍,不用出手威胁,不要败了咱们守军的名声,只需提及传扬出去银子便要被收走。此外,现在入冬了,咱们出手不便,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把士卒打磨一番,明年觑个机会去找西夏人的麻烦!”
下午时分酒席散去,翟世成带着过来接受教育的手下打马离开,怀戎堡中诸人则各自回营。
王璞与裘震说着些训练的事情一路走到北城,便见营门卫兵领着一青衣小帽的随从迎了上来,“都头,这人说是州城县衙来的柳师爷亲随,想请都头去醉香楼一晤。”
柳师爷?这是何人,此前也没听说过。王璞心中对来人颇为诧异,但有了韩靖今天一席话,对这些文人的操守也是大大存疑,心中警惕暗生。
告别裘震,他不紧不慢的跟着这个带路的随从,来到中城的醉香楼,迈入二楼隔间,便见到有一中年襕衫文士独坐席上。
未及行礼,对方已经飘然起身,微微拱手,“足下可是王璞王都头?都头勇武之名可谓如雷贯耳!”
王璞觉得奇怪,什么时候自己变成名人了,正纠结着该如何同文人施礼,对方已经自来熟地做起了自我介绍,“鄙人柳青,忝为会州城郝知县幕宾,于县衙之中久闻都头大名,今日得见真容,实是幸甚!”
一番抑扬顿挫的恭维让王璞觉得很不自在,照着对方的样子回了礼,却无论如何憋不出多余话来,自能感叹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修为不够。
柳青似是看出了对方的拘谨,微微一笑,娴熟地把王璞引上座位,而后招呼小二送上酒菜。两人就着酒水说些没滋没味的闲话,王璞始终弄不清楚对方的来意,笑容发僵,心中防备之意愈甚。
柳青脸上再度一笑,心道对方还是稚嫩了些,嘴上也不说破,而是及时换了一个适当的话题化解当下的尴尬,同时也想卸下王璞的防备。
“坊间传闻女真人凶残成性,战力强悍,都头自河东杀贼归来,可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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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分说一二?”
这些事情倒是说说无妨。
“若说金军残暴确实不假,汴梁郊县由我等亲手收敛的无辜百姓便不下万数。而真要论起战力,的确强过我军数筹。”
“哦!何以见得?”
“金军兵甲坚利,战技娴熟,悍不畏死,于野地对上殊难取胜!”
“如此说来我西北儿郎又要遭受大难了?”
“柳先生何出此言?莫非......金军南下了!”
柳师爷微微点头,“都头所言不差!据经略司书办所言,金军九月已破太原,东路军肆虐河北,西路军攻略河东,经略司正忙着聚兵出关抵御。朝中邸报或许便要传过来,届时都头自然能够知晓。”
王璞心下默然,暗道两拨贼人倒是配合默契,估计应该有所勾结,一同瓜分汉人的大好河山。
柳青顺着话题半真半假地出口相询,“都头乃豪勇任侠之人,且又治军有方,不知可有御敌之策?”
王璞自嘲地笑笑,“我不过一微末之人,议论此等家国大事实在惹人耻笑。”
“欸!”柳师爷潇洒的摆摆手,“文人墨客以诗文佐酒,你我今日以时局佐酒。既为酒话,便做不得数,但说无妨!”
“那我便辜妄说之,柳先生也辜妄一听?”
“合该如此!”
“简单,以空间换时间!”
“唔!”柳青稍稍一愣,“此为何意?”
“既然平地之上无法争锋,便只能据险以守,两河、中原、关西,成百上千的城镇堡寨,若能把人力物力统合起来,次递杀伤消磨金人战力,假以时日,我军精锐当然也打熬出来了。而我朝人口亿万,大浪淘沙下来,总会有些人能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吧!”
这些说辞虽然多有斟酌之处,但出自一武夫之口,还是让柳青略微有些吃惊,他不免多看了对方几眼,心中把王璞的定位再度拔高了一个层次。
随后两人就着一些军事上的话题再度聊了一阵,柳师爷准备妥当的一些招揽之辞始终没有说出口,一包裹银钱也没有往外送;而王璞除了灌了一肚子酒水,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外,最终没有得到行为上的佐证。
“如何?”县衙之中等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的郝知县,刚一见到匆匆赶回的柳师爷,急不可耐的出言询问。
柳师爷冒着天寒地冻的天气骑马归来,早已面皮青紫,进入暖和的房间,端起茶杯猛灌了两杯热茶,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而后对上知县迫切的眼神,不缓不急地从容答道,“颇为怪异!”
“先生此话何解?”
“一群赤佬安排起难民有些手段,也颇得难民推崇;那怀戎堡也处处透着古怪,守军很得民心,听说堡中确实是整日练兵,论起军容士气,与吴当彦的手下简直有云泥之别!”
“那王璞呢?”
“最大的古怪便出自此人!”柳青理了一下思绪,回顾起堡中见闻,“吴当彦当日所言的确不假,但实情远非如此。那王璞并非本地住户,随军来到这怀戎堡后,一力操持军中事务,守军面貌为之大变。军中军纪极严规矩极多,底层士卒非但毫无怨言反而极为信服;堡中大小事务几乎一言而决,几个老都头也对他言听计从,隐隐以他为首。此人于练兵一道上很有手段,对外间局势也有一番见解,倒不像是个寻常武夫,委实怪异。唯独接人处事上稍显稚嫩,这点倒是与他的年龄相符。”
“如此说来,倒不失为可用之人!”
“确实如此!”
“那先生可曾出言为我招揽?”
柳青缓缓摇头,“此人言谈之中对我颇有防备。县尊,恕我直言,对上此人只可文火慢炖以图水到渠成,若是贸然行事刻意招纳,殊无成功的可能。”
郝伯冉听到此处稍显失望,“也罢,既然缓急之间无法可想,那便从长计议,此事还是交托给先生,早日将他拿下,也平添一番臂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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