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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警讯

    训练的日子原本该是枯燥乏味令人怨恨的,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王璞通过一系列手段把这些本该痛骂他的溃卒、新丁生生带入了一个诡异的漩涡,一旦进入便如同脱缰的野马,等闲停不下来。来自于上级的监督,来自于同级间的较劲,最终形成合力,催逼着各队各伙开动脑子想尽办法往死里折腾,人人见面如同斗鸡,像许胜舟这样提前加码训练的不在少数。

    韩靖看得又惊又喜,兵还是这些兵,只是换了一个人负责操练,这才短短二十余日,整支队伍完全换了一副面貌,这样的生机和杀气他从军二十余年只此仅见。

    这段时日以来,堡中招兵、养兵靡费甚大,库房中的银子还没捂热,便如流水一般花销出去,原本他还想着找王璞抱怨几句,现在看到有了这样的局面,抱怨的心思也就淡了,花钱就花钱罢,只要能养出能打仗的好兵就千值万值,他也乐得做甩手掌柜。

    校场上的嘶吼一阵响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也没能打断士卒们的专注。奔马从东门驰入,没有减速径直前往堡衙,随后响起了清脆而突兀的鸣锣声,堡主聚将,全体士卒披挂上城。

    训练的士卒慌乱了一瞬,随即被各自的队将带回,秩序井然;三个都头则联袂赶往堡衙。

    韩靖与贾秀才已经就坐,一名该是传讯的骑士面现焦急之色,在堂上暂待。

    见三人赶来,韩靖面色不变,看向那骑士,“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骑士连忙拱手,“韩堡主,各位大人,西贼大军前夜潜越杀牛岭,杀入西安州腹地,州城堡寨都被分割包围了!俺们堡主唤小人前来报讯兼求援,会州如有余力还请派兵救上一救!”

    各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中都在默默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韩靖不置可否继续发问,“西贼侵入,何以沿边烽燧无一示警?”

    “这个小人实在不知,俺们堡中也是接到啰没宁堡传讯。堡主遣人打探时西贼前锋已经越过啰没宁堡直扑通会堡而来。”

    “西贼前锋多少,你们通会堡情势如何?”

    “西贼不下两千骑,后续兵力不得而知。弓手屯户都被堵在了城外,堡中只有一个指挥兵力,能发动的丁壮不超过五百。”

    韩靖思索片刻不再发问,“你下去稍歇片刻,俺遣人准备马匹随你一起去会州城,至于出兵解围之事自有赵知州一言而决。”

    待传讯的小兵离去,牛二火急火燎地开口,“三哥,你说知州大人会同意出兵吗?”

    “怎么,你不想去?”

    “嗨!俺不是这个意思,这几日训练刚有起色,北面这些杀千刀的贼厮就来这一出,俺是觉得心头不痛快!”

    “俺何尝不是如此。”韩靖叹了一声,“眼下会州处处空虚,知州大人就算有心也是无力。不过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俺们也不能一味坐视!你们对这事怎么看?秀才?”

    贾秀才起身向众人拱了拱手,而后看向韩靖,“三哥,俺是觉得现在出兵只怕得不偿失。俺们这几百号人,加上翟指挥也才一千人,这点人硬推上去,就是以卵击石,就算要出兵,也要等泾原腹地的主力先压上来,咱们再从侧翼敲个边鼓。眼下还是先谨守信地。”

    “裘兄弟呢?”

    “堡主,俺同意贾都头看法,俺们确实没有实力当面接下这一击。”

    “王兄弟你怎么看?”

    王璞理了理思路出言答道,“三哥,我有两个判断!其一,西贼此举可谓处心积虑,他们出兵的首要目的当然是一举拿下西安州,而且我认为成功的把握不小。其二,如果西安州陷落,西贼要么南下德顺军,要么东进夹击萧关攻怀德军,两种情况以后者可能性居大。不论如何,怀戎堡乃至会州短时间内都是安全的,毕竟真要图谋会州,直接从北面过来即可,没必要把大军屈在两堡之间的山道上。”

    几人纷纷点头,王璞接着往下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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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情况确实无力大举救援,但也不是说只能躲在堡中等事态恶化,至少有两件事是我们可以做的,其一,既然通会堡、定戎堡周边的居民屯户无法进入堡寨,必然有大量人口往西散入屈吴山,这些人口我们要主动接应下来。派出去的人不用多,以救人为目的,遇敌则走无需纠缠,毕竟与西贼的较量短时间内见不了分晓,我们现在处于弱势,需要引入更多的人口充实力量。其二,对通会堡外西贼的监视也要做起来,每日有人回来通报消息,后方的人也不会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当然,若有机会也不是不能搞些事情。”

    “哦?”几人疑惑的看向王璞。

    王璞神秘地笑笑,“这事交给我,我在行。”并未做过多解释。

    眼见无人再发表意见,韩靖接过话头,“王兄弟说得通透,眼下形势的确如此。贼子趁虚而入,俺要是不做点事情出来也是浑身难受,当然也要量力而行。弓手暂时不用召集入堡,水泉堡的兵暂且不动,牛二,你地形熟,挑五十个腿脚利索的兄弟出来,走南山去接应百姓,俺们也可以多些弓手和营田。王兄弟,你要多少人?”

    “我不跟西贼硬干,十人足矣!”

    议定之后,各自回去挑人。王璞回到营区召集齐队将、伙长和副伙长,这些人基本代表了手下的最高训练水平,刚说明来意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两个队将首先被排除在外,开玩笑,都头不在两个队将也想去,真出了事谁来率众守城?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少了两个,其他人稍稍松了口气,纷纷上前夸耀自己武艺如何了得,又把竞争对手贬得一无是处。

    王璞统统不做理会,制止住乱哄哄的吵闹,说出自己的标准,“简单,我先教你们一些行动中相互联络的手语和口技,学得最好的跟我去。”

    在众人的一头雾水中王璞开始授课,他挑出十几个惯常使用的,一一给大家演示,“你”、“我”、“人数”、“前进”、“两翼包抄”、“止步”、“就地隐蔽”、“射击”、“掩护”、“收到”,一套dong作下来除了各种手势便是不起眼的鸟类鸣叫,全程不需要言语提醒。

    示范完一遍,有了一些基本印象后,王璞再逐一教授,如此连续五遍,然后给了大家一点时间自行巩固,他便开始一个个挑选。现状不太如意,手语掌握得都没多大问题,口技相较而言差了许多,有几人如何都学不像急得面红耳赤。如此反复又教了十多遍,终于挑选出了九人。

    正要出门准备随身携带的装备,王璞被亲随二虎拦住,死活要求一起去,理由也很简单,“俺大哥特意交代了要护在都头左右,不然就要用棍子抽死俺”,并且当场把王璞教的东西从头到尾做了一遍,还挺有悟性,做得毫无差错,让现场不少人汗颜,最后通过一个强大的理由打动了王璞,“俺自小就随着父兄在山中狩猎,闭着眼都不会迷路”。

    下午时分,十一人穿上皮甲,背负弓弩,带上火种、伤药、干粮等一应物什,在数百双羡慕嫉妒的目光注视下跨上战马悄然东去。

    会州城中,知州赵雍几乎要急得抓耳挠腮。以往他只管民事,军务自有都监操持,现下只剩他一人,军民事务一肩挑,西贼入侵近在咫尺,连个商量拿主意的都找不到。

    “郝知县与吴指挥到了吗?再去催催!”这已是他问的第三遍,而答案也是显而易见。州城知县郝伯冉与知州赵雍同处一城,两人向来不对付,准确地说是赵雍得罪过惹不起的大人物前途黯淡,郝伯冉不愿惹上干系直接对他选择了无视,而当下州城中唯一一个步兵指挥的首领吴当彦也与郝伯冉走得近些,赵雍要想有所动作只能放下脸面主动寻人商量。

    “大敌当前,总得相忍为国吧!”赵雍焦急地在大堂中来回踱步。

    “砰”地一声,一稍显富态的妇人把茶杯往案几上一顿,随即口出讽刺之语,“瞧你那个着急忙慌的样子,还有点一州知州的仪态吗?他郝伯冉摆明了是不愿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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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趟浑水,你即便急得跳脚又有何用?家中人人都道我命好,嫁入一高官显宦人家,可这么些年我又享过什么富贵,我一人跟着你在这边鄙之地吃苦受罪也就罢了,还害得闺女找不上好人家!珮儿转眼就十八了,要是再嫁不出去,我跟你没完!”

    家中母老虎发威,几个下人如老鼠见猫一般远远躲了开去。

    “咳,夫人,平白无故的何必来此一出?”

    “平白无故?!你说得真轻巧,夏贼都要打上门了!我一天好日子没过上就算了,你还想把一家老小都陷入贼手不成?”

    “唉!食君之禄当然要忠君之事,夫人要是觉得此地危险,为夫就着人送夫人和珮儿回老家可好?”

    “好个屁!老娘回去守活寡吗?反正你也不受待见,不如痛快辞了这官不做。我那娘家好歹还有些赚钱门路,一家子回去也不至于饿着!”

    “唉!夫人稍安勿躁,新皇即位正是鼎新革故之时,朝中权臣也不能只手遮天,会有转机的!”

    好脾气的赵雍好不容易把自家夫人劝回了后院,接着在风中凌乱,而县衙后堂,一场饮宴正在继续,数名婀娜少女轻歌曼舞,郝知县、柳师爷和守军吴指挥赫然在座。

    一名下人从厅堂侧面穿过,来到郝伯冉身边,俯下身体附在知县耳边细语,而后被随手挥了出去。几名少女见状知情识趣地一同离去,留下几人堂上叙话。

    “敢问县尊,可是知州赵大人又派人前来相邀?!”大堂左侧,身着澜衫的柳青柳师爷略带戏谑地开口询问,而作为步兵指挥使的吴当彦吴指挥则有些坐立不安。

    “无需理会!”郝知县随意地摆了摆手,“赵伯季名为知州实际上形同发配,西夏寇边,他无非是想趁机做出些事,好引起朝中注目罢了。现如今他就是一溺水之人,盲目搭手非智者所为。何况西贼入侵自有经略司操心,我等位卑何必拼上性命行无益之事,要知道有时候无过便是有功了。来,饮胜!”

    “县尊此言在理!”一脸谄媚之态的吴指挥及时地送上一记马屁。

    “算了,不提此事了。”郝知县轻轻拂去粘在胡须上的酒水,“有件事说来也是有趣,两年前某中第选官,苦于没有门路被指到了这穷乡僻壤之地,几位相熟的同年都设法留在了京畿左近。彼时某心中多有不忿,只觉得一腔抱负无处施展。而年初之时京畿被兵,听闻金兵过境之处生灵涂炭极为惨烈,也不知道那几位同年境况如何了。”

    “县尊好福气,那几位大人恰是福兮祸所伏,而县尊正应了祸兮福所依,县尊有此运道必然行高致远,前程不可限量!”

    “柳先生之言正合我意!哈哈哈哈......”郝知县手抚长须豪迈大笑,而后稍稍肃容看向吴指挥,“吴指挥,你是州城守将,听从知州大人调遣原是正理。如今西贼入侵,你上阵御敌也是好事,不过杀敌或能立功,也可能别生祸事,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古之大贤谏语谆谆,你当时刻谨记!”

    郝伯冉一番借题发挥的敲打让吴当彦心中一惊,知州、知县都是进士文官,随便出来一人他都惹不起,原本他是存了两不得罪的心思,想要游离其间,知县向来强势,他也就跟得稍微紧了一些。

    今日州衙遣人唤他入府议事,他假意过来知会一番,被已知内情的郝伯冉强行留下,却是彻底得罪了赵知州,此时郝伯冉更进一步逼他表态,他也只能就势踏上知县的大船。

    吴指挥如同被压紧的弹簧一般猛然站起,左跨一步避开身前的席面,径直跪地行礼,“县尊大人的教诲,小人自此铭记在心!往后一切事务大人尽管吩咐,小人必然以县尊马首是瞻!”

    见到吴当彦表态,郝伯冉心中得意捻须不已,今日借着西夏入侵的警讯彻底收服了吴当彦,又断了赵雍的指望,可谓一举两得。他起身上前扶起吴当彦,接着随意安抚了几句,做了一些许诺,而后歌舞重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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