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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练兵二三事(下)

    翌日一早,韩靖先与几个都头通了气,随后把全堡官兵召集到了校场。经过前几个月的反复要求,军中的面貌与以前相比有了很大不同,集合的速度更快了,官兵站姿更直了,号令传递也清晰洪亮了。韩靖面上不显,但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对王璞拟定的训练方案愈发有了信心。

    他站上校场高台中央,扫视过一众麾下,开口说道,“之前一年时间咱们河北河南走了一圈,兄弟们辛苦了。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见大家这几日都吃喝得红光满面,可见所言非虚!黎胖子,听说这两日你在醉香楼糟践了不少好东西,腰都粗了一圈,你别到处看,说得就是你。”

    韩靖几句话说得台下哄然大笑,诨名黎胖子的士卒也在傻乐。“按理说,大战归来得好生休养些时日,俺也不想存心扫了你们的兴,但形势比人强,该收收心了!”说到这里韩靖严肃下来,“州城李都监带了一千多兄弟抵御西贼入侵,至今重伤未归,如今西贼在北边虎视眈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是该收收心了!”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底下人也收敛起心神。“金军的悍勇大家都见识过了,西贼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军杀敌本为立功受赏,战场之上训练不精死了也丢人!俺给你们找了个总教头,王璞王兄弟!王兄弟的手段你们是见过的,他也不是敝帚自珍的人,只要你们能跟他学上三两成,杀敌立功还不是手到擒来!都把耳朵竖起来,听王兄弟给大家说几句!”

    王璞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有句话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我想大家也是认可的,训练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很多人说我这人要求严规矩多,为什么这样,我不给你们讲大道理,只说说我们自己的事。

    这一年来东奔西走,金军的残暴大家也见识过了,西贼的残暴想必大家也不陌生。金军还在河东肆虐,西贼也在蠢蠢欲动,到时候他们打过来了怎么办,是继续抛妻弃子狼狈逃窜,还是迎面而上当头一刀?

    有人说金军弓马娴熟战力恐怖,实在是无法力敌,我麾下不少兄弟也做此想。金军是些什么人,他们是在辽东冰雪大山中与猛兽为伍,与天斗与地斗存活下来的人,是在一次次看不见希望的浴血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人,真正的百战余生。但是,同样都是人,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既然他们能练出来能杀出来,凭什么我们做不到?我们当然也行!

    金军说自己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西贼也在吹嘘自己的铁鹞子、质子军强悍无匹。我想说,等到有一天金军和西贼到了,咱们就得用手中的刀枪告诉他们,‘爷爷打的就是精锐’,爷爷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你们都有信心吗?”

    “有!有!有!”怒吼阵阵响彻天际。

    八月的最后几日在忙碌中转瞬即逝,时间进入到靖康元年的深秋,两侧山林中的黄叶在秋风的问候中飘然坠下,重重叠叠的在地面上堆积起来。

    新兵招收完毕,两堡兵员补足一千,裘震也被启用为都头。原本大宋兵制一个步兵指挥五百编制,中原和南方由于承平日久,军将空饷吃得愈发厉害,不少指挥只有半数。陕西六路常年有战,每个指挥人数多些,但也就维持在三百多四百的样子。真不是他们想吃空饷,西北贫瘠,士卒饷钱多靠外路解运,日常饷钱常有拖欠,各大将门如种家、姚家都要靠与西夏回易赚些银子贴补军队,才能勉力保住嫡系战力,普通的堡寨守军能做到日常维持就行,战时也不会真把他们当作主力,韩靖带队勤王被编入后军押运粮草就是明证。

    此次韩靖把军队招至满员,除了一旁王璞的反复撺掇与教唆外,他自己作为军中老人也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山雨欲来啊!

    王璞的手下去了一个裘震,来了一个二虎,其余员额未动,清一色老卒,算是体现出了堡中对他的器重。其余各都都是新老参半,人数上去了,战力未必有多大提升。

    大队训练的人群破开了山间的薄雾,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他们穿着单薄的褂子,喊着整齐的口号,一队一队从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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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岖不平的道路上跑过,引起了早起农户的注目。

    “当家的,这些军爷大清早不睡觉是在干啥,难道是吃得太好早上还要消食?听堡城李手货(木匠,时下称呼)说军中吃食好得很,日日都有肉,要不你也去应征入军伍,俺们一家都跟着有好日子过。”

    “俺前些日子去过了。”男人有些怏怏地回复,“招兵的军爷说俺身子骨不够结实,让俺养两年再去。你们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谁说这是消食,这是堡主老爷在练兵,中城校场上每日动静都大得很。”

    晨跑的士卒在队将带领下从西门鱼贯而出,沿着山道跑上一段再折回,每日早晚一趟雷打不动。回来之后取水洗漱,再集体带队去饭堂排队打饭,处处都是规矩,一切都井井有条。

    作为伙长的许胜舟和罗裕坐在两张餐桌的邻接处,一边喝着面汤一边咬着炊饼小声嘀咕,“这人就是犯贱,刚跑步的那几日两腿硬得跟铁似的,床都上不了,没想到连续十几日下来,感觉身体也轻快了,腿脚也有劲了,看来这人啊就得往死里练!”

    “听你那意思,现在一脚踢过去都头已经躲不过了?”

    许胜舟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王璞,对方没有反应,该是没听到,而后才面带不忿看向罗裕,“你想死啊,上次挨打还不够?都头的手黑着呢,上次你倒好,一下就倒了,俺可是零碎挨了不少揍,晚上扒开衣服大腿手臂全是乌青,一连痛了好几天!”

    “俺那下也不轻,脖子也跟棍一样硬了几天!”

    今日负责维护饭堂秩序的队将王世鹏走过来轻轻敲了几下桌角,“你们两个泼才是嫌自己没跑够?饭堂规矩怎么说的,‘食不言’,要不再给你们单独开个小灶?”

    开小灶是都里的时髦话,不少人都见识过,训练中有人敢偷奸耍滑,但凡被逮住一律训练量加倍,可谓简单粗暴极有威慑力。

    两人不敢吱声,默默埋头吃饭,等到王世鹏走开,罗裕才吐出一口恶气,“这杀才!”

    饭后照例短暂休息一刻钟,也有人问起为何不趁刚吃饱有劲赶紧训练,王璞说了一番没人能听懂的道理,不过大抵也是为了大家身体着想,有鉴于他的威望,就这么稀里糊涂坚持下来。

    晨起跑步算是活动一下身体,接下来便是队列训练的队形转换和集合离散,接着便是力量训练,俯卧撑、举石锁、蹲起、端配重枪,一轮接着一轮全身肌肉都要练到,乏力的士兵趴在地上起不来,王璞上去便是一脚,狠狠瞪上一眼,吓得人直哆嗦。

    训练间隙士兵们喝点热水补充水分,王璞则站在人群中央给大家讲些新奇的事情,这也是化解训练厌倦的有效手段。比如讲讲如何舒缓训练疲劳,如何战场救治,如何包扎伤口,并随机点几人帮忙演示,往往这个时候后排的人都会伸长脖子看个仔细,所有人都清楚,这些手段是王都头的独门绝技,能够学会一点都能受用匪浅。

    有时候王璞会即兴给大家耍上一段刺杀操,长枪耍得虎虎生风,很是让人迷醉;有时候也给大家讲上一番道理,让人似懂非懂,但几次下来,大抵也都记住了诸如军队的使命等一些内容;间或也会组织一些以伙为单位的集体性对抗活动,除了活跃气氛,赢了的给予口头勉励,也会在各人的日常表现上记上一笔,输了的自然要担起诸如打扫茅厕、洗刷战马等各种脏活。

    上午训练一结束,中午美美吃上一顿,下午则是兵器分类训练。训练时日尚短,骑兵训练还没列上日程,但人员挑选与搭配已经完成。现阶段主要还是步战训练,一个合格的骑兵首先得是优秀的步兵,王璞带着枪兵练,牛二带着刀牌手,裘震指导弓弩手,有时韩靖也客串一下,秀才则忙着处理收粮、征税诸般庶务。几个教头把临阵杀敌的招式去芜存菁反复简化,留下最易学最有效的,督促手下人不厌其烦反复操练,最后换上木刀木棍两两对抗一阵,一天的训练才算结束。

    晚饭后还有一次跑步,而后各都各队都要把当天训练情况做一总结,具体到人,谁训练卖力,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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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明显都要点出来逐一表扬,当然表现不佳的自然会压力山大。人就这么多,上面也抓得紧,自然没有浑水摸鱼的余地。

    讲评完毕,许胜舟带着一众手下气呼呼地走向营房,路上看见罗裕得意洋洋令人憎恶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大会开完接着开小会,是批斗会。

    “李大郎,你到底还行不行,这才训练几日,算上今天你已是挨了三次批了,其他兄弟都在拼死拼活表现,你倒好,次次拖后腿,我看本月的训练评优是没戏了!”

    许胜舟坐在床上呼呼喘着粗气。他在挑衅王璞后被结结实实收拾过一顿,原本以为往后日子不会好过,没想到几天后王璞竟然把他定为伙长。对于王璞手上的功夫他是佩服的,但王璞展现出来的既往不咎和大度更让他折服。从王璞再一次找他的谈话中他感受到了信任和尊重,这是他作为底层小人物长久以来从未感受过的奢侈情绪,自此之后他事事争先,力求不辜负王璞对他的信重,这才会有刚才气急败坏的一幕。

    “伙长,俺也不是存心使坏,俺就是练到后面肚饿,腿肚子发颤,使不出力气。”被人叫做李大郎的李涧有些怯生生的开口解释。

    “要不咱们也给李大郎开个小灶,加点量?”有人提出了解决办法。

    “胡闹!”身为副伙长的蒋通出言否定,“都头平日怎么说的,对待自家兄弟要像阳光般温暖,无端打骂体罚想都不要想!”

    “都头训练的时候也会踹人!”

    “呃......”蒋通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许胜舟。

    “蒋门神,俺给你们说过多少次,都头的话要仔细听,都头说的是平日生活中不得无故打骂体罚,训练、打仗时都不算。我看就这样,全伙统一吃小灶,还要加量,跑步的时候把沙袋给俺绑起来,休息日也不能放过,这月不成了那就争取下月行!”

    隔壁房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两只烧鸡、几壶烧酒、几样小菜大剌剌摆在桌上,罗裕带着几人吃得满面油光。

    “伙长,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外面的烧鸡越发少了,价钱翻着个往上涨,再这样下去以后只怕想吃也吃不起了。”跑腿买吃食的小兵说起了疑惑和担忧。

    “兴许别伙的兄弟也在偷买,刚发了饷,手上银子都不少!”罗裕不以为意,还在执着的与鸡腿作斗争。

    “俺怎么听说是都头找人把周围的鸡鸭都买空了?”

    “都头孤家寡人一个,出手也大方,犯不上挣这三瓜两枣的,以后再见到有人胡乱编排都头,给俺抓起来狠揍!”

    “都头说过不能欺侮百姓,犯了要打板子!”

    “呃,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俺看你罗裕还把不能私下饮酒的禁令给忘了!你们这些鸟厮胆子倒是不小!”

    门砰地被推开,值班的队将何铸带着两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哟!吃得还不错!身上有了几个银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都头找人给你们家中带信来怀戎堡安置,地也给你们找好了,你们就是这样报答都头的?发的这些饷银是给你们养家用的,你罗裕光棍一个,吃光用光倒也罢了,其他人还有家小,学着你糟蹋完了再全家喝西北风?”

    罗裕满脸通红,军中除了王璞他谁都不服,但军令严肃,想发怒又不敢发出来,梗着脖子看着何铸。

    “说说吧,私下饮酒该如何处置?”

    “按规矩,杖责十下!”罗裕粗声粗气回了一句。

    军伍之中要的就是雷厉风行,清冷的月光之下,十个白花花的屁股一字排开,蔚为壮观,负责施罚的汉子站在一侧棍棒翻飞。动静之大,把正在房中看舆图的王璞也惊了出来,问明了缘由,他大吼一声,“门口站岗的眼瞎吗,何铸你去问问清楚,有牵扯的一并找来收拾!”

    “他娘的,爷爷看见罗裕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浑身不痛快,这下算是报应不爽!”

    “罗伙长他们是知法犯法,他们这个月也完蛋了!”有几个房间笑出了瘆人的猪叫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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