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和暖,暖阳如沐,不远处是散发着茶花香味的绿浪般的梯田,面前矗立一座古色古香的江南宅院,看着牌匾上赫然的‘胡宅’,胡不归陷入了长久的呆滞,忽地他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忙不迭地推开宅门,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人们,熟悉的一切,好像都回来了。他不顾众人对他微笑和问候,急忙跑向小祠堂——那里挂着他爹娘的画像,也是他对爹娘的唯一印象。这两幅他从小看到大的画像依旧,祠堂案前香烛的火光映在胡不归脸上,渐渐映出两行晶莹的泪珠。
胡不归正要叩拜,不知为何,那案上忽然显出一面铜镜,他轻掠了一眼,目光便死死盯住铜镜,那上面的自己身着锦衣卫官服,满面血污,眼中血丝密布,煞是可怖。却看那两幅画像也由上向下慢慢被红色晕染。
胡不归吓得连连后退,直退出了祠堂,回首一望,已是深夜。
在灯火下照耀下的,是院中间一道黢黑的身影,和一地残尸。
那黑影腰持一把长刀,刀身较于普通刀剑的制式更长些,刀柄绣着金线,点点殷红点缀在黑色刀鞘上,宛如一朵朵红梅。那黑影转过身来,却一如胡不归模样。
那‘胡不归’振掉刀身血渍,缓缓走向胡不归,胡不归心中陡生寒意,四肢却僵硬难动,看着那刀向自己劈落下来。
胡不归猛然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待回过神来,却见眼前暗淡一片,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黎明的微光透过窗子,像一双玉手般轻抚在胡不归脸上,好似要宽慰他一夜惊梦。
锦衣卫官服不知何时换成了黑布袍,胡不归只觉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忽听门外传来话声:“换班了,他妈的,要不是这小子,老子昨晚便进城到富乐院去逍遥快活,哪里用在这里守着。”
“你抱怨甚么?老子守了一夜,能回庄上好好睡一觉便谢天谢地了。”
“等明日老爷过完寿宴就清静了,这小子没动静吧?”
“没动静,莫先生精通穴位,说他少说也得今夜才醒,醒后四肢想要动弹又得许久,不过等寿宴一开,他便是逃也逃不出去,不用太上心。”
“那我便不来接班了,富春院那蹄子想得老子好苦,且把这小子锁几天。”
那二人胡乱聊着,胡不归不再细听,凝神聚气,有几处穴位酸麻如蚂蚁咬啮,内力不得贯通,稍加使力,中腹忽然如同被人击中一般剧痛难忍,胡不归险些痛呼出声,霎时间激出一身冷汗。稍歇片刻,细细思索一番那痛觉,胡不归心中疑惑不解:“这痛觉绝非外力所致,似是两股真气相击,那姓莫的竟有如此高深的功力,能在我丹田留下一股真气?可我并未受到内伤,这却怎么说来?”
缓缓吐纳,再次运转真气,不出所料的中腹剧痛,胡不归咬牙运气,丹田真气骤然激荡,向四肢经脉乱窜,痛楚久久不息,但胡不归忽觉几处穴位的酸麻略有缓解,喜道:“虽不知这真气是甚么缘故,如今却能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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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了穴道,真是祸福难料。”、
反复十数次,直至那身黑布袍近于被冷汗浸透,胡不归终于坐起身来,松了松各处关节,自语道:“‘息凤’不在,该是被那姓莫的拿了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夜间进庄寻了回来,回城再作计议。”
空坐一日,胡不归虽不确定那真气来源,却知若非自己强行使两者冲突,那真气便如无主之物一般,并不乱窜,暂时没有大碍。眼看日落月升,天色暗了下来,胡不归正要起身,却听门外那看守者喝道:“甚么人!?”
一个孩童的声音道:“耿小姐叫我来送些吃食。”
“耿小姐啊,没事了,进吧进吧。”
胡不归佯作身体僵硬不得动的模样,侧头看向进来的孩子,只见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提着食盒,歪头与自己对视,轻轻道:“你是胡不归么?耿小姐叫我给你送饭。”
看胡不归并不说话,小姑娘凑近了一些道:“你动不了么?”
“你家那位莫先生点了我的穴道,经脉酸软,动不了。”
“我是沈家的,不是莫家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苦恼道,“我不懂你说的,耿小姐只吩咐我让你吃好,如果你动不了,那我扶你坐起来?”
“你且放下罢,等我解了穴道自会吃的。”胡不归此时哪里有心思吃饭,只想着快些打发了这小姑娘好去寻刀。
“那不行,耿小姐吩咐过要我看你吃完才行,她还说如果你不吃,就让我告诉你她很抱歉,不知道莫先生为什么这样,等询问清楚一定救你离开。”
胡不归无奈,看这小姑娘并无离开的意思,只得道了声谢。
小姑娘许是从未被人谢过,放下食盒,使劲将胡不归撑起坐好,拍手笑道:“不客气,我喂你吃。”
胡不归乘着间隙,问道:“你叫什么?”
“庄里人都叫我青蛾,大老爷取的。”
“大老爷?”
“嗯,老爷有个哥哥在灵隐寺出家,所以我叫他大老爷。”
没吃几口,胡不归又问道:“青蛾,我来时的配刀你可曾看到过?”
“没见过,不过我听他们说藏书楼里新放了一把很好看的刀,应该是你的吧。”
打听到刀的下落,胡不归便无心闲聊,草草吃罢,便跟青蛾道了别。
是夜,那看守正百无聊赖,忽听屋子里胡不归一声惨叫,而后一阵响动,又突然没了声响。看守本犹豫着是否进屋,乍看没了声响,只怕到时追责到自己头上,情急之下忙开门进入,尚未看清一物便觉后颈遭人猛击,立时昏了过去。
胡不归取下那看守的钥匙,将其安放在自己原位,奔着庄子而去。
狮子林位于金陵东南,距离城池很远,林子不小,建有沈家的数处小庄园,互相照应,颇有章法,其中最大的狮林庄为沈家亲族所居。
月为云蔽,林把路遮,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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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黑漆漆一片,倒是个夜探的好时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寻了半晌,胡不归终于找到狮林庄。
沿墙行到中段,提气一跃,轻轻落在墙檐上。但见庄内道路幽曲,一步一景,林池假山相互掩映,若是不通构造之人进了庄子,怕是一时半刻绕不出来,庄内不时有巡夜者往来。胡不归眺望片刻,便隐在一名巡夜者后,借着巡夜的火光,慢慢向庄后摸去,那儿有一座单独矗立的三层小楼,靠着院墙待那巡夜的走远,胡不归正要纵起轻功,忽听身后院子响起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只得暂时隐在墙后,待其人走后再行入楼,不多时候便听院内一道妩媚的声音道:“进来罢。”
“老爷明日寿宴,庄前台子已备好,一应物事齐全,你这边准备得如何?”说话者是位中年男子,语速略急,气息不稳,似乎有些慌乱。
那妩媚声音嗔道:“我早等不及了,瞧你这样子,亏得做了十多年管家,事到临头难道还怕了不成?”
男子嘿了一声,道:“如此大事,自然要料理妥当,保证万无一失,一招不慎,便是滔天祸事,你个妇道人家又懂甚么?”
那妩媚声音顿了片刻,道:“进屋说罢,老爷今日去了别庄,我且问你甚么打算。”说着便听两道脚步声响,女人一声娇哼,伴着中年男子的笑声,急急进了屋子。
胡不归悄声近前,提起一纵,落地无声,缓步靠近窗边,恰听那男子道:“老爷喜好与江湖人士结交,大发请帖,广邀豪杰,一来是为了寿宴热闹些,二来修文少爷和碧烟小姐都已到了婚嫁之年,老爷有心为他们物色个良配。”
女子突然恨道:“那个贱人到死都和我过不去,以至于老爷没能续我做正室。武儿年纪还小,等到老爷百年,岂不让那贱人生的两个小贱种随意欺负?”说着语气忽转幽幽,“你答应过我会教武儿继承庄主,我也已给了你,将来如何可全在你手上了。”
那男子自进了屋后便不再慌乱,从容道:“明日各色江湖人一齐进庄祝寿,其时龙蛇混杂,我联络安排的人手混杂其中,正可掩人耳目。比武凶险,甚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届时少爷小姐二人不论如何也与你我无关,你便安心等着武儿继承庄主之位罢。”说罢嘿嘿而笑,但听女子挣扎着道:“慢来!我且问你,你安排了些甚么人?老爷不会有事罢?”那男子似是扎在怀中,嘟嘟哝哝听不清楚。
胡不归听这二人要行苟且之事,便不再停留,边走边想道:“这女子似是沈同袍妾室,勾结他人谋夺庄主之位,宴无好宴,待先取了刀,暗中见机行事为上。”
纵跃数下便至那三层小楼之外,但见其上书‘藏书楼’三字,这小楼老而洁净,看来时时有人打扫。胡不归不入其中,提气向上,三两下便到了顶楼檐外,正要四下查探,窗户突然大开,不待胡不归反应,一只纤细小手已按住胡不归的列缺穴,便听一道银铃般的声音说道:“甚么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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