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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

    段凝神思敏捷,已知纪纲想提点点苍派,恰此番北上另一原因便是结交诸派,攀上朝廷的枝子未尝不是上选,便向段云点头示意。

    魏无咎心道:“点苍派闻世的有黯云和袭风两套剑法,黯云剑缥缈无定、潇洒写意,袭风剑轻巧凌厉、变化繁多,不知这段云擅使哪套?”随即起身道:“是,锦衣卫千户魏无咎,领教点苍派剑法。”

    段云倒转剑柄,还了一礼:“点苍派段云,请。”只侧身立着,并不先攻。

    魏无咎长臂直击,两指径直点向段云眉心。段云道:“枪法?”旋即右脚退后,左脚画圆,剑尖转过一周,向魏无咎脸上削去,正是黯云剑法的‘云消雾散’。魏无咎碎步急退,却看段云挽个剑花,剑势直向自己胸前,便矮身肩击其腋下,待段云后避,再使出一记扫堂腿。

    段云点地跳起,翻身下坠,向着魏无咎神庭穴连点数下,却是黯云剑法的‘翻云覆雨’。魏无咎无暇起身,双手使力向侧翻转数周,起身后双手变指,中冲穴内力陡增,指力雄劲,向段云周身疾点。段云不敢硬抗,见招拆招,忽见魏无咎右手变掌,自下向上拍来,段云躲闪不及,只得左掌横推,抵住魏无咎右掌,以掌使出黯云剑‘拨云见日’的巧劲,虽退了一步,却卸了绝大部分掌力,神态犹然潇洒。

    魏无咎暗赞一声,心道:“此人剑法缥缈,捉摸不定,方才他左掌不过轻轻一拨,便卸了我的掌力,如果不是远胜于他,用力强破却行不通,且学着不归刀法试试。”当即甩了甩膀子,两臂弯曲,俯身疾冲至段云近身,也不使掌法,却用肩肘攻其腋下和肋部。魏无咎身材高大,此时矮身取速,煞是难看,却显出了效果。

    段云不料魏无咎竟近身相搏,心下大惊,忙用剑护住周身。魏无咎不等招式用老,虚招迭出,只为扰乱段云心神。

    段云本是点苍派使黯云剑法的好手,一招一式间潇洒风流,不料此时竟寸步难行,只能坚守,不过十数合,段云气息一窒,陡然间方寸大乱,魏无咎看准时机,右掌自剑身一侧探出,迅即拽下段云腰间玉佩,终是直起身子,缓缓后退。

    段云怔在原地,片刻后才道:“在下输了。”

    魏无咎奉上玉佩,抱拳道:“黯云剑法名不虚传,只有近身才有一分胜算,魏某取巧。”

    段云也不着恼,道:“在下学艺不精,确怕人偏击抢攻,待我使袭风剑,咱们再打过。”

    段凝忙拦道:“罢了罢了,云师弟技不如人,在下观魏大人内功似是主修手厥阴心包经?确是已至纯熟,佩服佩服。”

    魏无咎向段凝点了点头,心道:“此人眼力倒是颇佳,不愧是点苍派首徒,将来继承段如松掌门位的应是此人。”纪纲扯起笑脸,道:“不成体统,人家段二侠点到为止,未使全力,却让你钻了空子。”又对段云笑道:“段二侠请勿见怪,他们刀尖舔血惯了,自然不敢懈怠。”

    段凝笑着回道:“哪里哪里,锦衣卫的兄弟长于实战,临敌机变赏心悦目,我等虽苦研剑法,却疏于实战,输了也合该反思。”

    段云魏无咎互行一礼,回了坐席,陈天平笑着奉承道:“纪兄手下若个个如此身手,安南复归大明指日可待。”

    纪纲摆手道:“哪能个个如此,无咎早年习了武艺,入锦衣卫不过两年,已是千户。”

    陈天平笑道:“探查事毕,必然高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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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纪兄麾下,前途不可限量。”

    纪纲满面春风,笑道:“全是陛下赏赐,我等做臣子的尽心尽力,哪里敢自己居功。陈兄莫要心急,待几日后陛下谕令人马出动,无咎随行即可。”

    几人再一番客套,分别告辞休息。纪纲问魏无咎道:“无咎,你观方才点苍派弟子如何?”

    魏无咎答:“段云虽武艺不凡,属下尚能应对,段凝却不知深浅,但其身为点苍首徒,段掌门在锦衣卫记录中又无子嗣,将来承继掌门的应该是他。”

    纪纲摇头道:“武功纵然高深也不过匹夫之力罢了,不成气候。,陛下中意姚广孝所荐的玄武加持的武当,可惜其门派败落,不知几时当兴,不然这武林盟主也没甚么好比的。”

    不待魏无咎回话,纪纲侧过身子,道:“自洪武以来,应天府建有南市楼、北市楼、集贤楼、乐民楼、讴歌楼、鼓腹楼、清江楼、石城楼、来宾楼、重译楼、澹烟楼、轻粉楼、鹤鸣楼、醉仙楼、梅妍楼、翠柳楼等十六楼,这十六楼属朝廷专管,名气大,油水足,江南富绅的腰包都填了进去。”

    “大人的意思是?”

    “近来陛下有意分出一些小利,与那武林盟主一个‘十六楼主’的称呼,好管治江湖,不生乱子。你此去除了探敌之外,也查查段如松其人如何,若能为朝廷所用,不失为上选。”

    “陛下若有意愿,哪里需让利来管治江湖?”魏无咎不解。

    “不过九牛一毛,既使江湖安稳,也能让朝廷将精力放在其他事上,舍小利而取大势,何乐不为?”

    魏无咎出府已是黄昏,街上的人流缓缓归家,他晃晃脑子不再想诸多正事,自语道:“怎么今日也不见不归,不知道跑去哪了。”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觉有人撞了自己后背,正待查看,那人早已湮没在即将结束的喧嚣中,哪里还能分辨,自己手中却多了一张信纸,上书:莫愁湖西,江东门畔,静候阁下。这字迹甚是潦草,似是故意而为,不教比对追查,魏无咎便也不多做无用思索,径向莫愁湖而去。

    一路行来,日落月升,黄昏总是短暂的。魏无咎立在湖西,目送险些被江东门遮住的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的消逝,听着秦淮河上随月而起的细吹低唱,再一回头,只见秦淮河两岸河房里的姑娘们穿着轻纱,凭栏听水。直是琴瑟飘然非人境,灯船摇曳坠星河,魏无咎忍不住叹道:“好风景阿!”忽地转过身去,只见暗中走来数道黑影,呈半圆包住自己,暗中一声音道:“这河上确是好风景,那醉仙楼头可纵览河上风光,魏大人如有雅致,我请。”

    魏无咎冷声道:“看来这顿饭可不好吃。”话声刚落,几道黑影接踵而至,魏无咎矮身抽枪,右手直刺,左手顺势抹下布包,一挺身间,枪尖已戳中为首一人的肩膀,一挑一横,将其右侧一人扫翻,侧身避过身后一刀,枪身同时自肋侧向身后上递,以枪尾将身后人顶翻在地,眼见迎面一刀,便以枪尾下压撑地,矮身避开再连身旋转,枪随人走,斜掠向出刀人的颈部,在相距一寸处陡然而止。这一连串动作说时迟那时快,片刻间几人尽皆落败。

    暗中传来拍手声,先前那人道:“魏大人好身手,平日不显山漏水,今日倒给了我面子,醉仙楼恭候大驾。”说罢便听几声纵跃,此人业已远去,余下众人也不吭气,悄声退走。魏无咎收起长枪,寻思道:“且看他想做甚么。”便循声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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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楼登临顶层可瞰秦淮风光,又是十六楼之一,因而通宵达旦,热闹非凡。那小二正忙得不可开交,骤见一黑影从窗外跃进,吓得直要跌倒在地,那人影扶住小二手中托盘,笑道:“两位,就按这些菜上一遍,再烤个鸭子,有劳了。”正说着,魏无咎也徐徐上楼。

    那人去下大帽,露出一幅年轻容貌,笑道:“在下程忆云,魏大人请坐。”

    魏无咎打量一遍程忆云,靠窗坐下,心道:“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旋即望着秦淮河,道:“甚么事?”

    灯船鼓声一过,两岸河房帘卷风吹,房中焚着的龙涎逸出的香雾缓缓飘出,铺排在水上,将水中月色笼罩在烟光之中,官妓们敷上新妆,低唱着前人小调,歌声在水色烟光中徘徊,真像那天上瑶宫一般。程忆云笑道:“早就听闻应天府夜夜元宵,今日方知所言不虚。烟笼寒水月笼沙,如梦如幻的风景看着迷人,却又笼住了多少人哪。”

    这正说中魏无咎心事,他不耐道:“别弯弯绕绕的,老子不是来和你赏景的。”

    程忆云续道:“济南铁公的英名,天下谁人不敬?只是富春舫虽能藏人,又能藏多久呢?”

    魏无咎的杀意一闪即逝,不动声色道:“阁下倒是会探听消息,不劳费心,她很快便能走出那艘船。”

    “与锦衣卫相比还是差了些,在下知道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纪纲怕是也知道,那姑娘的事可大可小,魏大人安心做纪大人的左膀右臂,自然无事,只是在下不解,魏大人如此,到底是为了救那女子脱离苦海,还是为了魏大人自己的仕进之心呢?”程忆云给两人各斟一杯酒,继续道:“当然,魏大人为了甚么皆与在下无关,不过这条仕进之路,呵呵,不知魏大人可否看过民间的皮影戏,如此仕途和那被人摆布的皮影何异?锦衣卫的千户不小了,威风似虎,受制如鼠。”他顿了一顿,道:“难道大人甘心么?”

    魏无咎看着风景,他的目光好像穿过那无数男男女女,看到了富春舫上的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女子。他自然知晓藏匿铁秀英之事多半瞒不住,只是那时身在教坊司的她命途难卜,哪里有别的办法,他饮了一杯,缓缓道:“纪大人委我重任,方才还有言,再有功绩,镇抚司经历司,随意挑,他向陛下保举我上任。”

    “魏大人不到三年便有望官至五品,仕进之快令人汗颜哪,放这放这。”那小二道了句二位慢用便又忙去,程忆云手上不停,嘴也不停,“看来魏大人很是自信,不若到时我送大人一件功劳,且看大人能高升否?”说着酒杯一提,笑道:“宁愿作他人棋子,受人摆布,魏大人也不想自己执棋么?”

    忽而魏无咎想起幼时那位为自己起名,并教与内功武学的先生,那日初见,那位先生抚着自己手背,自语了些甚么已记不大全,只断断续续记得:“潜龙勿用......斯命不可极......愿尔乾惕,此生无咎。”

    好宴将罢,程忆云将银子摆在桌上,道:“魏大人好生考虑,想必大人自有办法联络在下。”说罢便将大帽罩上,径自下楼去了。

    魏无咎坐在窗边,静静看着那河上香雾渐渐消散无形,虽然迷人,一旦消散,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落魄,喃喃道:“不可极,不可极,安则无咎,无咎么?”欢歌笑语的人群慢慢散去,魏无咎却和这醉仙楼一般,不能平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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