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间,雷慕书猛然懂得了鲁智深临终遗言“今日我知我是我”,不自觉地就全首吟了出来,见谢不了来问,才惊觉自己露了马脚,忙掩饰道:“在下也忘了哪里看来的,这不念出来在想吗?”
谢不了又赞,“定是哪一位高僧手笔,顿开金枷扔掉权势富贵,扯断玉锁割舍人间恩情,我等凡人就算有了此等见悟,非是高德大士谁又能舍得?‘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妙,妙,世人有几个能知真我?即使知了真我谁又能断然抛弃假我?只是关钱塘潮啥事?难道此位高僧圆寂于钱塘江上?”
雷慕书怕话越说越多,忙举起了酒杯打岔,“谢堂主,雷慕书敬您一杯酒,单敬‘君子和尚’这四个字。有此四字,雷慕书对您的佩服也多了好几层,依雷慕书看来,谢堂主您如果不是生来命苦没书读,至今怎么也得是一方雄才大略的经略使。”
“哈哈哈哈,也说不准是高僧名士。不过如今谢不了也不错,天下要饭的那么多,生而穷苦正是谢不了的真我,活在丐帮正是适得其所。”嘴中说着话也端起了酒杯,“同敬,同敬,雷老弟你满腹大学问,如果愿意也是可以做那一代帝师。”
雷慕书心中警醒,“这家伙定然是汪剑通安排来监视我的,怕我泄密,如今又以帝师来诱惑老子。不如趁着闲谈当面拒绝了他,免得以后啰嗦。”
“不敢,不敢,伴君如伴虎,雷某刚逃脱了景阳冈之虎,可再不想和任何老虎亲近了。”
“哦,那雷兄弟志向就是徜徉山水间做世外人了?”
雷慕书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谢堂主,来,再饮一杯,为‘酒逢知己千杯少’饮此杯。”
“哈哈哈哈,好。”谢不了亦一饮而尽,说道:“只是兄弟如此年轻不做一番事业太可惜了。”
二人你来我往谈佛论禅,一旁早乐坏了王武,自从那天汪剑通单独接见了他,他就一直在挣扎,“雷大哥待我如父如母,他要是和帮主冲突为仇了我怎么办?”可他又不敢问。如今听了雷慕书志向只在山水间,要做的只是世外人,大喜至极,心中一块大石头放在了地上。他的地位低,学问小,是不应该说话的,此时此刻忍不住也举起了酒杯。
“王武敬大哥,敬谢堂主一杯酒。敬...敬...敬你们真厉害。”
“哈哈哈哈。”谢不了大笑,“你这小王,雷兄弟救你牢狱之灾,带你和你的翠红出渭州,又助你成家,送你房子你不敬,单敬他厉害是何道理!”
“同敬,同敬。”雷慕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王武兄弟,咱们是兄弟。”
不要说异性兄弟,亲兄弟的酒宴也有散的时辰,不一刻菜残酒罢,雷慕书见谢不了不问他来阳谷何事,他也就不说,各自安歇。
到得第二天,雷慕书起床,穿戴停当,想了一想,把宝剑又卸了,心里说道:“万一武松突然来了,他那么鲁莽的人,我带着武器再生事端。”正好小二来送热水毛巾,雷慕书问:“城门开了吗?”
“开了,公子。您要进城?”
“对,王武起床了吗?”
“起了,在楼下等着您呢!”
雷慕书下楼,王武迎上来,“大哥,您吃点什么?王武给您去叫。”
“不吃,咱们进城去那狮子楼吃饭。”
旁边一个小二听了劝道:“公子,那狮子楼不卖早饭,它是玩乐之地,只有中饭和晚饭。”
“那就先逛逛阳谷城,随便找个吃饭的地儿。”雷慕书说。
才进城门,行不得百步,看街市两旁,买卖都已开门迎客,身子两边来往的挑担的推车的肩扛手提的也都挂着一副认真生活的面目。
“世道再乱,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再胡作八搞,升斗小民还是在认真过日子啊!支持社会运作,创造财富的还是他们,尽管他们艰难。”
思虑才罢,远远地听得一个声音传来,“炊饼,卖炊饼呀!刚出锅热乎乎的炊饼来买呀!”
循声看去,一个侏儒正挑担迎面而来。
真是可怜,人长的太矮,那炊饼担子分明是特制的,两边的箩筐是扁平竹筐,为了多装烧饼做的又圆又大,所以那竹扁担就需要比正常扁担要长。很明显,他挑的很费劲,就怕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雷慕书知道是武大郎,正要过去,一个行人却喝骂起来,“武大郎你他妈的不长眼啊!担子碰到老子了。”
武大郎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俺扁担太长了。”
骂人者斜戴着一顶破帽子,敞着怀,趿拉着一双懒汉布鞋,一看就是街头闲汉。
那闲汉兀自不饶,伸手掀开了武大郎的箩筐,“你赔老子两个炊饼。”
“要的,要的。”武大郎说。
可是那闲汉却一手拿去了四个炊饼,“四个吧!明儿再让你撞老子一次。”
“这......不好吧!明儿俺小心点一定不能再撞到您。”
“啪”的一声,那闲汉抬腿就是一脚踢了武大郎屁股一下,“呐,你屁股撞了老子的脚,两清了吧!”
武大郎气极,“你,你,你欺负俺。”
闲汉“啪”地又踢了一脚,笑问:“两清了不?”
“两清了。”
“哈哈哈哈。”闲汉大笑,“你个夯货,你说你如此辛苦卖什么炊饼!让你老婆出来挣钱多好,”
一街的人来来往往无人言声,雷慕书气不过,走上前去,“朋友,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那闲汉左右看了看,见雷慕书是两个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就怕了。可他是混街头的,不能一下就认输,需要找个台阶,呛声道:“尊驾是谁?听你是外地口音,赶紧离开,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免得吃亏。”
雷慕书身后跟着一个丐帮五袋弟子王武,岂会怕一个街头闲汉,“你是谁?你是谁也不能欺负老实人!把烧饼给人家放回去。”
但是武大郎却害怕了,“这位公子,算了,算了。咱们各自走开,免生事端。”
闲汉兀自强硬,“老子可是西门大官人的人,你们打听清楚了。”
雷慕书怒目圆瞪,“管你什么大官人,放下,莫让我们动手。”
这时候已经有人围了在看热闹,王武亦说:“劝你还是放下,老子以前也是混街面的,众人面前打了你可不好看,你以后怎么混!”
“且,吓唬老子,打了我,管你什么公子老爷,西门大官人一句话你们出不了阳谷县。有本事咱们一个个单挑来打。”
王武气极,“你这夯货,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即把肩上包袱卸了往雷慕书手里一塞,“公子您且先拿着,小人教训他一下。”
那闲汉连退三步,大喊一声,“停!”
“怎么!怕了?”王武问。
“怕的是孙子。老子问你一句,是单挑还是双打?”
“当然单挑!打你还用俺们公子出手。”
“行,你等老子放下手中炊饼。”
那闲汉左右看了看,并无地方可放他的炊饼,转手塞给了武大郎,“你给老子拿着。”又顺势摆了一个白鹤展翅,对着王武叫嚣道:“你他妈给你家主子说清楚了,咱们都是混街面的,打死不告官才是好汉。”
武大郎求道:“李爷,算了,俺再请您三天炊饼吃可行?”
“你他妈少废话,明儿再找你算账。老子要是打伤人吃了官司赔银子,一定卖了潘金莲付账。”
人性很恶,围观的人有几个笑出了声音,一个人喊道:“李爷,您老人家打我一顿得了,把那潘金莲赔给我。”
但人性亦善,一个人排众而出,“小李子你又在欺负人,是不是又想吃大便了?”
众人一见说话之人,瞬间走了一半,剩下胆子大点的也纷纷后退,好像真怕大便临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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