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身份刚一公开,就被皇帝召见。
这在旁人看来,是无上的荣耀!
廖汇荣被安排在大堂的桌边,丫头们上了热茶,好生招待着。
他端起茶盏,刚提起盖碗,一股清幽的茶香扑鼻而来,略感意外之后,他举到唇边,小口啜饮着。
万航嘴里的油条还没咽下,连句完整的话都没问清楚,就被冷月拖拽着来到了大堂。
听到脚步声,满堂的人都往这边瞧过来,廖汇荣也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温和地看着他。
“你就是万航?”
万航拨拉开冷月的手,扯平衣襟,打量着廖汇荣,白面无须,头戴一个黑色硬脚幞头,手中的拂尘最是能看出他身份不一般。
来不及细想,他恭敬回答道:“我是!”
“万航听口谕!”廖汇荣说完,待万航跪下,才又道:“请即刻入宫,与朕一叙!”
“这位左都知大人,可否容我与他交代几句?”
柴奉一走上前来,与廖汇荣靠近时,顺手把一个钱袋塞进了他的袖管里。
万航谢恩后,还没站稳,就被柴奉一拉到一旁去了。
“记住,如果问起假死一事,就说是信王一手安排的!”
“什么?”万航听了脸色一变,霍地抬头看了柴奉一一眼,见他认真点头,才恍然大悟!
好家伙!
自己这是被当作敲门砖了!
柴奉一这个傻瓜,这么明显地利用难道他瞧不出来吗?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信王的打算了!
“你们到底在算计什么?这样说不是自找苦吃!”
就算信王不是觊觎帝位,只想为当年的不公之事讨个公道,那也不到猴急这个程度!
这么多年躲躲藏藏的煎熬都耐得住,何必急于在这一时呢!
“渡之,听话啊!”
万航摇头一叹,柴奉一太单纯了,总觉得他曾帮助信王,信王就会真诚实意把他当兄弟。
可他没有想过,人在不同时期的目标是不一样的。
落难之时,他只希望渡过难关,能有个着落,隐藏起自己的身份,安稳活下去就好。
可如今亲眼所见,身边可以利用的势力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旦借机推动,就能够搅动朝堂风云,他的想法指定已经变了。
柴奉一现在还不明白这点,将来一定会吃大亏的。
想起昨夜回来时,赵榛隐在暗处等待自己回来的情形,那时候是有屠术在场如果没有,他提出的要求又岂会那么简单。
就算信王不亲自前往,那运棺椁回来的事还不是一样会有人去做,他瞧得出来,那就是个借口。
只是不知屠术会在场,所以他才气急败坏,借故匆匆离开了。
恐怕,这件事,柴奉一还不知情吧!
万航推了他一把,道:“我知道信王想要什么,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的!自己长点心吧!”
想到这公公不会等太久,他转身走到大堂,“大人,让你久等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廖汇荣可从没有见过哪一个人被皇帝召见,面色平静如湖,丝毫不起波澜的,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
万航穿过众人,走在前面,直到看到小厮备好的马匹之后,才向廖汇荣点了点头,“还不知道大人是……”
与他一同前来的小黄门,瞥了万航一眼,傲娇地道:“大内左都知,廖都知,你都不知道?”
还没等万航回答,柴奉一站在门口喊道:“早点回来!”
廖汇荣面色不悦地看了一眼小黄门,往万航身上打量,“在下忝居左都知之位,廖姓汇荣,不过是个跑腿的。”
瞧他面色和善的样子,在这一刹那,想到了赵煜。
情不自禁地问道:“廖都知与原刑部尚书赵煜相熟吗?”
廖汇荣面色一变,下意识看了小黄门那边一眼,嘴唇嗫嚅半天,才道:“赵尚书为人正直,可惜天不假年……”
万航见他一双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旋即就明白了什么。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赵煜怀中那个玉佩,还有吴山,也有一块同样的。
一个大内都知能对一个朝廷命官报以同情,这本身就是值得推敲的,尤其是大宋这个时代,皇帝对宦官的制衡达到了历史之最,几乎完全杜绝他们与朝臣的往来。
这么看来,廖汇荣与赵煜是有些私交的。
万航思前想后,还是不要把话题讨论到太深才好。但是看到廖汇荣对自己如此放心,不免想到,他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听过自己的身份了。
小黄门似乎很意外廖汇荣的反应,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最后还是作罢了。
“廖都知,我们还是走吧,赶在上朝前回去,还要花些时间呢!”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廖汇荣,生怕说错什么。
万航恭敬道:“廖大人,还请上马吧!”
两人并驾齐驱走在雾蒙蒙的街道上,小黄门骑马远远跟在后面。
廖汇荣左右看了一圈后,一脸凝重地道:“官家这次召见你,定是与秦桧案有关,官家对他的死,只有一个词:乐见其成。但是在外人眼中,他不得不装作痛心疾首……”
他这么一说,万航心中就有数了。
据史料记载,秦桧安度晚年受尽赵构给予的封赏,赵构也极力粉饰太平,为赵构描绘了一副美好的蓝图。
但是秦桧死前,央求赵构让秦伯阳承袭相位,但是赵构直接拒绝了。
这一君一臣之间的“交情”在那一刻也戛然而止。
所以,要万航猜测,那便是赵构受他牵制,也受够了!
只是为了达到自己求“和平”的卑微心理,不得不暗暗与秦桧达成了某种共识。
试问哪个掌权者不需要几把好枪呢!
“依大人看,我在官家面前当该如何应对?”
他既然肯主动点拨,那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的,从眼前的状况来看,不像是恶意的。
于是他干脆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这样即便有些什么原先不懂的,也不会酿成大错。
“切莫提及信王!”廖汇荣与他肩并肩,沉声道:“官家最忌讳什么,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不管信王是真是假,你一概不知便可!”
说完,廖汇荣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想到了柴奉一与万航两人在风雅阁时,两人嘀咕的内容。
万航心中一凛,暗道:好险!如果自己真如柴奉一交代的那样,毫不避讳地说出信王,恐怕自己这会便是有去无回了!
但是话题既然说到这份上了,他索性想问的彻底一点,“信王,是官家的逆鳞吗?”
廖汇荣登时一惊,脸色微变,“万公子,在他人面前,可不许这般说啊!一切与帝位有损的人,哪个不是他的逆鳞,公子这般通透的人,难道这个道理会不懂?”
万航见他已经解释到这份上了,更加肯定了他与赵煜之间的某种关系,只是眼下见他不肯多说些什么,也只好作罢。
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能在紧要关头,提点到这许多,已经是要烧高香的了。
面圣这样的事,有些一辈子没有,有些人一辈子一次,还可能是送命的。
“多谢廖大人提点,我想我知道该如何应多了!”
廖汇荣呵呵一笑,“万公子聪明伶俐,与民间那各个阶层的许多人周旋,都游刃有余,今时只与那一人交谈,没什么好担心的!”
万航欣然道:“如此说来,还多亏大人指点有方,生平第一次入皇宫大内,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他说的这倒是实话,事已至此,以前种种的前因后果,推敲起来已经够令人头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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