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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步步为营

    秦伯阳心中凄然,走在长廊中与人撞了,都不自知。

    在家中,父亲总说他胸无大志,大器难成。

    在外,人人皆知他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得益于姑母的庇护,才成了秦府唯一的公子!

    他从小锦衣玉食,在各色官员的夸赞声中长大,却从来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

    万航,是唯一一个,不恭维不刻意,与他真心相交的人!

    可是他的要求错了吗?

    走出大理寺,来到波光粼粼的西河边,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物件,那是万航送他新生儿的金锁。

    他一直带在身边!

    比起价值连城的玉器字画,琳琅满目都不及这一个贵重。

    他也希望被人真诚对待!

    万航做到了!

    他还记得那天在楼外楼前的小道上,他提着袍角,气喘吁吁跑到车窗边的模样。

    他抬手把礼物递上来,澄明眸子中的诚挚直达眼底。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人与人之前的情谊,无关乎风月,只是交心。

    ……可是,他被万航拒绝了!

    自己的提议,让他觉得两人之间的交情遭到了亵渎吗?

    秦伯阳把金锁塞进怀中,转身往楼外楼的方向走去。

    扶游按他的吩咐,坐在马车上,等在不远处的柳影下。

    瞧见他步履迟缓地走来,他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公子,今夜是回秦府,还是去翠竹苑?”

    见他兀自前行,也不答话,扶游牵起马缰,在他身后跟上。

    “要不,去风雅阁,或者……楼外楼?”

    秦伯阳只管迈步前行,阴沉的脸好像要落下雨来。

    “扶游,去印刷工坊!”

    夜里的印刷工坊,依然灯火通明。

    楼外楼亦是人声鼎沸,天气渐暖,吃宵夜的人们越来越多。

    秦伯阳跳下马车,甩着广袖推开印刷工坊的大门。

    里面的活计大都挽着袖管裤管,各司其职,见他进来,手上的动作一顿,喊了声“秦公子”,继续低头忙碌着。

    “都别干了!停下停下!”

    这一声大呵把人吓了一跳,大家互相瞧着,谁也不敢吱声。

    大晚上的,管事的本就不在,谁都没了主意。

    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男子,从里间走出来,正想问问发生何事,一撇头就瞧见了满脸怒气的秦伯阳。

    他荡了荡衣袖,紧走两步,施礼道:“秦公子,这都是遵从万公子的安排,若不加紧印发,恐明日……”

    “我是这里的东家,我说了算!都停下,各自回家!”

    在众人的不解中,秦伯阳大袖一甩,当场下了严令,“扶游!今夜起,封闭此处,违令者一律报官处理!”

    “秦公子,这……”

    中年男子慌乱地上前拦住秦伯阳的去路,“不可呀,秦公子,这报纸日日供销各处铺子,明日若断供,便是失信于人!”

    秦伯阳扬起下巴,一脸沉鸷地望着他,“失信与何人?是谁定的规矩?他们若觉得失信,便寻那人说理去,与我何干!”

    中年男子愣在当场!

    又见他神色凝重,当下便退开两步,让出了去路。

    扶游向他打了个手势,中年男子呵着众人,从下手中的活计,收拾停当,各回各家。

    都道万公子是个好脾气的,却鲜少知晓秦公子竟会发“雷霆之怒”,谁都不敢触那霉头。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中年男子带头走出了印刷工坊,围站在门口处。

    楼外楼的食客们听到动静,纷纷伸长脖子,出来一探究竟。

    秦伯阳早就转身坐进了马车,“扶游,锁门吧!”

    他的声音低沉,夹在着一丝说不出的懊恼与失落。

    扶游在车厢外,轻声应下。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给印刷工坊的大门上了锁。

    外人看热闹,很自然地与万航被抓一事联系到了一起。

    “临安1号”报纸停办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夜传遍了大江南北。

    屠术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宁家的车马行铺子里。

    宁恕急匆匆地把他拉到一边,“你那兄弟,是大难临头了吗?”

    她把在街上听到的一一说给屠术听,他就急了眼。

    撂下手中的活,自己跑进后院,牵出一匹快马,没等宁恕说句话,就翻身上马,驱马出了铺子。

    宁恕叹气摇头,这急性子!

    风雅阁前一如既往地热闹,莺莺燕燕粉香云鬓,拥着衣着单薄的官人门进进出出。

    屠术把马拴在旁边的树干上,跨步就往里面闯。

    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了下来,推搡几个回合后,屠术强压着怒火,“我要见奉一!”

    冷月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查看,见是屠术,眉头一皱,引着他往后厢阁楼上走去。

    “冒昧前来,还望奉一公子不要见怪!”

    屠术开门见山,还没等冷月退下,就先道明了来意,“万渡之那印刷工坊,被秦伯阳连夜关停,可是他有性命之忧?”

    他暗暗怪自己,最近宁家车马行吃掉附近几家小的,他正忙于重新制定各家的路线。

    他只当是万航的原计划够仔细,与李宝见过面之后,就放心与宁恕筹谋中,没成想,转眼间,就发生了这个变故。

    “关停,不好吗?”柴奉一眉眼一挑,反问道。

    东家入狱,手下家业被关,这听起来,怎么算是好事?

    屠术不解地望着他,“此话何意?”

    “报纸的上游,关乎城内外无数人的生计;报纸的下游,关乎铺子的盈利……这报纸不印刷了,百姓们也该着急……”

    “然后呢?”

    “然后,就会民怨沸腾,为万航奔走呼告,这股势力就因为秦伯阳的一个行为促成,不好吗?”

    屠术愣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正在琢磨他的深意时,柴奉一兀自说道:

    “如果现在有另外一家印刷坊,敢接下这个烂摊子,那以后……啧啧啧,不得了!”

    “有吗?”

    “自然会有!”

    屠术跟在万航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于这些费脑筋的算计也领略过。

    听到柴奉一这么说,屠术当即想到了一个计策:金蝉脱壳!

    他双眼闪过一道亮光,抬头看向柴奉一。

    后者观察到他神色的变化,做出噤声动作,点了点头。

    这个万渡之,让自己白为他担心一番!

    “那他会怎样?”

    就算他算无遗策,屠术仍旧忍不住为他担心。

    这个素来无欲无求的人,表面上云淡风轻,骨子里却有种舍身的狠劲。

    这次他甘当棋子,肯定是存了赴死的心。

    柴奉一莞尔一笑,“不用担心,他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屠术咋就这么不爱听柴奉一说话,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不急不躁地。

    “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坐不住,从宽椅中噌地站起,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子。

    “静观其变就好!我方已落子,轮到对方伤脑筋了!”

    “落子?”

    屠术这才意识到,秦伯阳原来也是被拿来利用的一颗棋子,只要他关停印刷工坊,那么舆论的矛头就会对准秦府。

    到时候秦桧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去坐实信王与万航之间的事?

    这样的计谋,果然只有万航能想得到。

    而此时,隗顺正贴在门前,说起印刷工坊的事,万航嘴角上勾,淡淡答道:“随他去吧”。

    门外轻笑一声,“昨天那秦公子失魂落魄出了门,没想到,竟然是你故意激他?”

    万航不由地暗叹一声,“我也不想如此,可是只有这样,才能破局不是?”

    隗顺弯下腰身,从门洞塞进来一只烤鸭。

    万航本就蹲在门后,他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好吃好睡吧!外面的事,你大可放心了!”

    希望如此吧!

    万航啃着鸭腿,把那些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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