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善大惊失色!这人怎么能叫岀自己的外号?蹲下来仔细一瞧,见这人形同枯槁,瘦得皮包骨,身上到处是伤口,有的地方已经发黑变紫,幸亏是冬天,要是天气暖和一点估计苍蝇会在这小子身上开会聚餐,疯长的头发把一张脸衬得更加瘦小。这个好像马上就要掉气的人吐了口气,嘴角扯动一下,想笑没笑出来,半死不活的又吐了几个字:“我,二木匠……”
彭善如遭雷击,浑身一震。把他抱在怀里。再仔细一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兄弟啊,我的弟儿呀。你没死啊,啊呵呵,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等两个人抱着哭够了劲,这边的烤肉也香了。几块烤肉进口,二木匠从阎王殿把脚抽了回来,又逃过一劫。
兄弟俩在一边互诉别后情形。二木匠在打昌州时负伤,寄在一老乡家养伤,没随大军南下。撤出昌州城时彭善找不到堂弟,哭了几声。便随部队开拔去了广南路,穿过梅州时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小仗。进入阳州后,敌人越来越强,昌州起义军经过顽强拼搏,突出重围。却又落入另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在普州汤坑落入敌人重围,血战几昼夜,起义军遭受重创。成建制的突围岀去一千多人,抵达海陆州,结合当地武装扩编为蓝二师。其他突围官兵有的在零散起义队伍及同情起义的百姓的掩护下,有的去了香海里,有的辗转到达黄州,有的化装潜逃回乡,彭善就是后者。突围几天后,彭善又悄悄地摸回战场,只见满山遍野的牺牲战友尸体。摸索了大半夜,没摸着一个活的,心痛得哭不出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情况下一路打短工一边乞讨,走了四个月,回到家乡龙头,直到现在。
在昌州的二木匠养好伤后,一路追赶起义军。沿途听到的消息越来越不好,当听到起义军在汤坑战败,全军尽墨时,他不相信这么多兄弟会全部战死。最起码蓝顺凯,扯皮他们不会死!怀着这个信念,二木匠赶到战场,硝烟散尽的莲花山依旧美丽。晚风吹拂着树梢,仿佛在对他诉说一切。他跪在地上更咽,把头埋进士里哭泣,痛苦得无法呼吸,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又回到家乡,发动群众拉起一支游击队。谁曾想蓝顺凯没死,回到家乡湘州,又拉起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号称农民军。二木匠闻讯欣喜若狂,领着游击队的几十人加入了农军。哪知道这群临时组建的队伍无组织无纪律,遇敌先乱,与敌一交战被打得四散。他们这一支人马被敌人追进了八大公山,一百多人现在还剩八个。
听完二木匠的话,彭善长叹一声:“也不晓得蓝胡子怎么想的,就不想过安生日子。起先是造大脑壳的反,后来当了镇南将军又造小脑壳的反,不晓得他怎么想的。可惜了那么多兄弟,最后落个死无葬身之地。”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你是彭团长吧,”一个满脸胡子的人走过来,操着一口官话说:“你好彭团长,我叫郭崇书,经常听彭连长提起你,你是个英雄。”先夸了一句彭善,搞得他不好意思。旁听的保安团弟兄们人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队长大哥这么牛!当过什么团长!对了,团长相当于什么官?应该是个将军。跟着他混不会差到哪。
“你刚才说蓝总指挥不爱过安生日子,这话错了。”
“怎么讲?”彭善皱眉道。
“总指挥乃当世人杰,不以个人荣辱为念,心怀天下。他想的不是自己,想的是你,是他,是我们所有人,是普天下的劳苦大众!”
王老九撇了撇嘴,插话道:“说的好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就是…”
“大话谁不会讲。”
郭崇书摆了摆手:“大错特错!如今这个世道想必你们也看清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王老九一愣:“什么门?”
“就是达官贵人歺歺有酒有肉,劳苦大众饿死路边。地主恶霸吃香喝辣,老百姓一年到头没吃过饱饭。”
吃饱这一点李讲有深有体会。凑上来说话:“对对对,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就因为大宇王朝的剥削制度!他代表的是官僚地主资产阶级,大量的土地掌握在他们手里。而我们农民要租他们的地种,还得交上几成的租子。”
“你租人家地肯定得交租子,谁给你白种!”一个弟兄反驳道。
“说得好”,郭崇书转过头问:“那么我问你,为什么地主会有这么多地?”
李讲有答不上来。一个弟兄说:“这个我知道,地主买的。”
“如果公平交易,这合情合理。但是会公平么?很多土豪劣绅都是强买强卖,仗势欺人。他们的地越多,势力就越大,狗腿子就越多,他们就会对我们穷人越狠,我们老百姓就越苦。”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洗车营的弟兄们都是穷苦出身,对这一点感同身受。以前觉得自己命不好,原来是他妈的有原因!
郭崇书越说越激动:“那么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办?要一辈子甚至我们的子子孙孙还要这样苦下去?世世代代受地主老财的压迫?”
“我去他娘!老子不干!”一个弟兄义愤填膺,站了起来。
“对!不干!”
“凭什么!”
郭崇书把拳头用力往下一砸:“对!我们不干!可是你不干能怎么办?你要地主们的地,他们会派人打你,会找当兵的抓你,会用枪杀你。”
“怕他们个卵!”
“跟他们拼命!”
“对!跟地主拼命!”郭崇书没想到随便的一段话效果这么好,越说越有劲:“所以我们觉悟社要拉自己的队伍!要创建农军!我们要打倒地主阶级!打倒他们的保护者!打倒大宇王朝!让普天下的劳苦大众耕者有其田,让普天下的农民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而不是世世代代给地主阶级当牛做马!”
众人陷入沉思。仔细琢磨郭崇书的话,原来我们这些穷棒子是被地主逼穷的!原来是大宇王朝那帮当官的老爷帮着地主害我们受穷!他娘的!
彭善问:“从同泰七年,我们兄弟就跟着蓝顺凯造反,血里火里拼了七八年。现如今是三十夜玩龙灯,越玩越回去了。”
郭崇书的回答苍白无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弟兄们耳朵里灌进来一个新名词:革命,于是乎此后再也没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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