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陈迹艰难地睁开眼,只望见一雕梁画栋的黄梨床顶。他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禁长舒一口气。他想是没死成,终究是被救活过来了。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被突然射来的一箭刺入胸口,幸好死死抓着缰绳,才不至于跌下马来。不过很快昏迷过去,再之后的事情便一概不知,醒来就深处此地了。
“郎君,你醒了?!”
就在陈迹回忆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喜且熟悉的声音。
是程来。
陈迹记起了这道声音的主人,随即便知自己是彻底安全了。他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那道高大却让人心定的身影。
“伯致,给我拿些水来。”
程来激动地点点头,走到一旁的案几上倒了杯清茶,递给陈迹。
陈迹接过一口喝下,感到又清醒了些,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胸口上的伤口也止不住地传来疼痛感。
“这是哪儿,你怎的也在这儿?”
“这里是涂县的驿馆。郎君不知,你已经昏迷了三日之久。某家是昨日收到赵中郎将派来的人的消息,这才知道郎君出了恁大事。
随后李钦便带着本部人马和物资与大军汇合,某也连夜赶来照看郎君。多的某就不知道了,只晓得郎君受伤,也顾不上问其他便来照看郎君。”
程来难得一次说恁多话,足见陈迹在其心中的地位。且他一脸倦意,一看便知许久不曾休息,只是在陈迹床边照看。
“你有心了,曲城到涂城路途不短,你一日便到想是连夜赶路。看你满脸倦意,现在还是下去休息休息吧。我既已醒,便不会有事了。”
程来是他的心腹大将,如今见他如此忠心,陈迹心中自是喜不自胜,当下让他赶紧去休息。
“某家不累。某这便去找杨参军,他这几日也是焦急得很哩。”
程来摇摇头,拒绝了陈迹的提议,又起身向门外走去。
不多时,便呼啦啦进来了一大票人,包括赵治在内。直堵得陈迹床边水泄不通。
“言痕呐,你可算是醒了。你这几日伤重昏迷,某心中实在是焦急之至。若是你出了甚么事情,日后还能有谁可为某之臂助啊。
切记,以后切莫再以身犯险,亲赴险境,这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也就是你这次命大,要不然可就没了。
想你堂堂一军主簿,被我赋予重任,何苦丢下大军去干那间人的活计。以后可莫再这般大胆了啊。”
赵治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抓起了陈迹的手,红着眼眶,挤出几滴泪来,情真意切道。
只是虽然话语间满是关切,但陈迹不难听出最后的敲打之意。不过他知道,赵治在此时将此委婉说出,便是表明这次就不和他计较了。但是若再有下次,那就不要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多谢将军爱护,迹以后定不会再擅作主张,至己于险境。说来此次丢下大军,有违军纪,更辜负了将军对某之所托,还请将军责罚。”
陈迹欲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赵治死死拿住动弹不得。随即无奈地主动认起错来。
“言痕不必如此,这次能一举歼灭敌军,皆有赖言痕之功也。你躺在床上这几日,不知晓一些事情。某这便与你说来。
前番我军在林中设伏,纵火烧林,以求歼灭敌军。谁知你突然中了一箭,昏迷不醒。也就是你命大,运气好,垮下战马一直驮着你跑到密林出口处。
杨参军眼尖,带着那些青壮守在密林前时,一眼便发现了你,便赶忙亲自带人跑进火烧着的林子将你救下。
随后那些敌军企图从你那一边突围,被我军先前诈降的兵马混着数千曲城青壮堵在出口,敌军士气跌落,战意全无,突围不出去,便被烧死在了密林,自此全军覆没。
然后某重新整军,遣钱猛率本部人马复克曲城。城中守军寥寥,又得知唐超全军覆没的消息,虽然准备殊死抵抗,却被钱猛联合城中世家一举歼灭。曲城收复。
此遭由此大胜,皆赖你之谋划也。你当居首功,某已在军功簿上给你记下了,回去后便上报太守府。”
“将军不计较迹之罪过,已是万幸,怎敢贪图功劳。此战能胜,全靠将军指挥有方,并将士们效死才是。”
事情发展轨迹和陈迹想得不差。唐超数千大军全军覆没,曲城不过两百残兵,加上城中世家最会见风使舵,得知消息肯定立即倒戈。横竖他们就是舍去了一个子弟而已,并不会怎么心疼。
再者那些世家里还有一两家是倒向赵正的铁杆,知道赵氏的底牌,无论如何都会给云军一个背刺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陈迹的谋划,本来已经打定主意潜伏下来,择机起事,却不料云军败亡得那么快,他们想忍辱负重地立功都没机会。
“你的功劳远不在此。某知道你心里所想,是想着歼灭云军好出兵西河吧。我自固城出发前便是得了叮嘱,力求快速打败云军。
说实在的某之前心里无底,却不想你给了某好大一份惊喜也。这份功,无论如何都是你的。可莫要再自谦了。哈哈!”
以赵正的手腕和城府,怎么会看不出此次云军进犯可谓是天赐良机,所以让赵治不仅要完好地保证钱粮物资,还要快速歼灭敌军,以求进一步发展。
陈迹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心下暗道:果然,赵正肯定也能看出其中时机,和他有着一般想法。
“好了,某便不多打扰你休息了。等钱猛整顿好曲城,便会来此汇合,到时我们再一并回师凯旋。”
赵治说完,又低头靠近了些,小声道:“李钦那边的钱粮物资你不必担心,我已暗中吩咐钱猛,将其伪装成从曲城教获的敌军物资运输过来。”
见陈迹欲言又止,赵治会意,便将他的安排说了出来。毕竟明阳军和赵氏的关系还不到彻底暴露出来的时候,行事需要小心。
陈迹长舒一口气,对赵治回以微笑。只是不知赵治好似又想起了甚么,道:
“杨同已经将详细的告诉我了,说你阔得很,给李钦部所有将士按功劳发了数万金出去。
合着不是你的钱你不心疼,按照惯例,说是以金赏赐,但其实都是铜钱。你倒好,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这些钱就从你日后的赏赐里扣除了。眼下府库吃紧,没恁多钱拿来浪费的。”
本来按照陈迹此番的大功,多少会给他分润点从云军处缴获来的钱财,但是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赵治说罢,拍了拍陈迹的肩膀,带着手下一众将官又呼啦啦地走了。顿时,房中的人走了一大半,只剩下程来、杨同还有王林。
这些都是陈迹的亲近人,自然还有话与他说。只是之前赵少君在,那肯定是不好插嘴的。
“你小子就是命大啊,恁重的伤都能醒过来,不枉我冒着火海将你救出来。说吧,怎得谢我?”
杨同笑嘻嘻地上前,坐在床边道。
“我伤得很重?”
陈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具体的伤势,只知道昏迷了三天,到现在伤口还痛着。
“要不然恁老会昏迷那么久?你不知道,那箭矢的箭头完全没入你的胸口了,流了好多血。幸好及时找城里的大夫给你救治,晚上一刻,怕是你就醒不过来了。”
“这倒是要好好谢你一谢。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何况是救命之恩。就权且当回报了在曲城时我送你的几个小娘的恩情吧。”
杨同顿时瞪大了眼睛,嚷道:“你这厮恁地小气,这样就把我打发了!”
陈迹没管他,又看向一旁面露笑意的王林,道:“兄长,真是许久没见了。”
王林上前,一把拉过杨同,坐下来道:“确是许久不见了。不想今日相逢,你又给了我们好大一份惊喜。
只是切记不可在以身犯险,更不该擅离职守,抛下大军,罔顾将令。要不是功过相抵,那些罪名真够你小子喝一壶的。
你这次受伤,钱猛那厮也甚是担心,在你床边守了许久,直到将军命他开拔出征才离去。走之前还千叮万嘱让某看顾好你。”
王林和钱猛现在真的是把陈迹当兄弟看的,甚至有时候还以他为首。不过他到底年长,还是能端一端兄长的架子来教训陈迹的。
“多谢两位兄长的爱护了。等回了固城一定宴请两位兄长,我们好好喝一顿。”
他的一席话,让陈迹心中不禁感到暖洋洋的。他戴上面具惯了,平日里说尽了不走心的客套话。如今有了几个亲近人真正关心他,自是开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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