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的书房内,张雍被两个军汉死死制住,随后捆在了椅子上防止他再次企图上吊。
“尔等快快放开本县,安敢如此辱我!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快放开本县!”
张雍活了快四十年了,什么时候被如此虐待过。堂堂一县之尊,竟然被两个粗鲁的丘八捆在椅子上。若是传了出去,他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啊。
他死死挣扎,但如何弄得过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他虽然身体健壮,有些剑术武艺,但毕竟县令当久了,身子早就羸弱了不少,不再复当年之勇。
将张雍给绑在椅子上后,两个亲兵便不再管,径直离开了书房在门外站定看守,任凭里面怎么鬼哭狼嚎,愤恨怒吼都视若无睹。
陈迹远远地走过来,都听到了书房中的怒吼声。他笑着摇了摇头,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张县君还是省些气力吧,不管你怎么喊叫,他们都不会将你放开的。若是就此坏了嗓子,那便不美了。
当然了,若是张县君愿意投效我家都督,那自然是会帮你解开的。届时也会赔礼道歉,任凭县君出气。”
陈迹关上房门,走到书案前看着张雍道。
“呸!要想本县屈服,尔等怕是在做春秋大梦!本县看你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想是云国世家子弟,入了那云军做个随军文职。
本该有大好前程,却一朝战败沦落至此,想是心中有无尽憋闷吧。再者你离家那么久了,难道你就不思念在云国的亲人宗族,真要死心塌地地在那贼军将领手下做事了?
尔等不过一伙溃军,在我齐国就是无根之浮萍,日后定会被我家府君征讨剿灭。到时罔顾了你的卿卿性命,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样吧,你放了本县,本县便留书一封交予你,也好替你说话,做个护身符。不至于让你死在乱军之中,再助你回去如何?总好过跟着那贼军在这里等死。
本县言尽于此,还望你好生思量。本县知道像你这般年岁的俊彦,就想着作出一番事业好光耀门楣。
是故就容易被那些腌臜忽悠那捏住,被一时之利给迷花了眼。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迷途知返,重新做人还来得及。你这后生可莫要自误啊!”
张雍似乎有些话痨,开始了滔滔不绝地反劝解模式。不得不说若是正常情况下,他这一番话真的很有道理。
而且他的语气很是柔和,就好似一长者在教诲自家子侄,可谓是真情流露,听之便令人深受感动,不禁潸然泪下。
若是初出茅庐,没什么经验的年轻后生还真可能被他忽悠住了。但很可惜他遇上的是陈迹,这个比他还要嘴碎,还要能忽悠的人。
“张县君一番话真可谓是振聋发聩,好生让人感动啊。
只是县君有一处想差了,在下非是云国世家子,而正是齐国明阳郡人士。两三日前才刚刚投入我家都督帐下做事,欲要闯出一个锦绣前程来。
想在下区区一介普通士子,却蒙都督看重,抬举我做了军中军师。以参赞军机,掌管钱粮。如此之伯乐恩主,在下岂敢不效死命以报答知遇之恩?
所以啊,县君这些话于我来说都是无用之言。”
张雍登时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陈迹,好似不敢相信,好一会儿才出声道:
“你你你,你是齐人!那你安敢与云人做事?齐云两国百年世仇,明阳郡身处边境更是屡屡与云军交战,死在云人手中的齐国将士百姓不知凡几。
你这厮倒好,安敢卖国投敌,给云人做事!你这等腌臜小人,也敢在本县面前大言不惭,你若是还知些廉耻,快快消失在本县面前!”
张雍说到最后近乎是吼了出来。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这般渊源。
齐国军制整改,庄帝中兴前,齐国国力日渐衰退。明阳身处边地,屡屡遭受云国进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伤的军民何止十万。也就是近来十余年明阳军崛起,打得云国边军寸步难行,再难来明阳打秋风。
曲城位于明阳边地,正是两国交界处,每次云军侵扰,多半会打到曲城来。因此曲城百姓苦云军久矣,死伤者甚重。
他身为曲城令,却无奈只能龟缩于城中自保,对于各处乡里是爱莫能助。是以张雍对云国厌恶愤恨到无以复加。这也是他宁愿死也不愿屈服云军的原因。
那真的是血海深仇啊!可眼前这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小后生,竟然如此的不要面皮,好好的齐人不做,去给云人当狗!
要知道齐国这些年国力日益壮大,实打实的大国也。区区云国,撮尔小邦,齐人不仅厌恶它,更是蔑视他。
但如今出了个给他们当狗的货色,难道这就是齐国崩亡的前兆吗?
陈迹虽然被张雍喷了一通,但神色并无变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县君莫要动怒,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齐国乱象已成,山河板荡,天下争龙就在眼前。在下谋求出路,图些荣华富贵也是情理之中吧。
唐都督人中龙凤,乃不世出的明主。我投效于他帐下,日后成事之时,便是妥妥的功臣了。如今县君屈居于此,不若于我一道?”
“呵呵!与人做狗的东西,眼睛也是瞎的。败军之将也配为人主!”
张雍只是冷笑,缓和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愤慨与厌恶。淡漠地看着陈迹。与白痴动怒,不值当!
“在下以为,为人主者莫过于从善如流。唐都督或有些不足,但知人善任这一块,却是少有人能出其右。
在下不才,献与都督一计。都督大悦,不仅尽数听从,还当即点我做了军师。县君不若也一道听听,或有瑕疵不足之处,也正好与我斧正一番。”
张雍默不作声,把头偏过一旁依旧冷眼旁观。但态度很明显了,他没兴趣,陈迹最好麻溜地滚蛋。
陈迹见此笑了笑,随即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县君不答话,那在下便当县君默认了。这便与你细细说来。”
张县君嘴角抽搐,这厮怎么也那么嘴碎。诶,他为什么要说也?
但很快,随着陈迹的宏图大计细细说了起来,张雍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随之惊骇,再最后整个人脸色苍白,面如土色。
同时陈迹一边说,一边拿过纸笔,在其上写着什么。不过张雍心思完全不再这里,他现在直感觉天旋地转,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可不是天要塌了嘛。若真按这厮计策行事,还真有可能使得贼军成事。只要操作得好,成功率还是极大的。
他是寒门出身,但也深知世家脾性,那就是群有奶便是娘的玩意儿。
世家,明阳军,明阳郡兵,他都算得死死的了。
可怜张县君也算是赵正心腹,但明显级别不够,还不知道明阳军和自家老大的关系。所以在他看来,只要按着陈迹此策,明阳危矣!
“在下年岁尚浅,计策虽然细细斟酌,但恐仍有不足之处,还望县君不吝赐教才是。这样在下也才好在都督面前给县君美言,我等一道记功。
考虑到县君年岁大了,记忆力想是没有常人好。是以在下已经尽数写下,还请县君观之,再行斧正。”
陈迹将写满了字的纸张拿起,吹干了墨迹,递到张雍面前。
张雍此时早已呆愣住了心神,脑子里一团乱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东西。
不行!还有救,对,还有救!只要我将此獠的计策记下来,再暂且答应投效,届时另找机会传信出去,府君便可早做准备,定能歼灭这些贼军。
张雍理清了头绪,随之抬头扯出一个笑容来,对陈迹道:“本县听你计策,确有几分妙处。本着提点后生之意,本县便来看看吧。”
“县君请。”
张雍低头看去,哪知看着看着神色愈来愈古怪,愈来愈严肃。但不难察觉眼神中有一抹兴奋闪过。看完后消化了一会儿,抬起头发现陈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随之也回以一个真诚的笑容来。
他现在脑子里只蹦出一个念头:这小子好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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