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城,太守府。
议事厅内,赵正正和一干属官商议着事情。
赵正坐在上首,环视了下面一圈,道:“眼下年关近在眼前,按照以往惯例,本府应该启程去都城参加来年的大朝会,顺便述职了。
只是眼下局势非同一般,邬城朝廷也早早命吏部下了文书,召本府进京述职。可本府却思虑了一番,发现有些困苦。诸君能否为本府解惑?”
太守府长史周允出列行礼道:“府君是觉着此一去,不好回返也?”
“子诺知我。本府为官二十余年,一路风雨,做到了这代天子牧守一方,保境安民的要紧位置。
不说有多勤勉能干,却也是为治下百姓做了一番好事,自认还是有些功绩的。
但也不瞒诸君,本府这许多年来,说清清白白,未曾收受过任何礼物之类,那是天大的假话。
本府不是圣人,一些节日里你们进献的朱笔玉砚之类,本府尽数受了。在往日里,这些自是小事,无伤大雅,毕竟本府从未因为收了东西,便帮人办事,反而是回赠了不少东西的。
可眼下朝廷对本府这样的一郡疆臣可谓是忌惮至极,任何小事都可能被放大,拿来做些文章。
因此本府以为此去邬城,会被朝廷小题大做,无端扣下,届时再以一些罪名贬官,或者更甚直接打为白身。是故本府思之忧虑,常食之不能下咽也。
诸君可有办法教我?”
众人听了赵正的话,不禁陷入了沉默。他们多受赵正提拔,是其心腹,自然有为主君分忧之责。
再者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赵正失势,被朝廷派来的新太守必会对他们进行一番打压。
在场有不少人是寒门出身,深受赵府君恩德,才坐上了如今这般位置。他们家世微弱,在本地没有什么势力臂助,若是被针对,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
在这一点上,远比不得世家来的优势更大。因此,他们必须尽全力保住赵正,为其分忧,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而对于在场的世家官员而言,赵正是个知分寸,懂共赢的太守,且家族实力不弱,乃实打实的一郡之望。
更别说他们身为赵府君腹心,前番他独子定亲,还知道了明阳总兵和他的关系。
眼下齐国板荡,总的来说就是,这赵太守不失为一个雄主,日后大有可为,值得他们倾力投资。
毕竟齐国陆氏的太阳亮了那么久,眼下还变成了三个,换一换也是极好的。
所以在场的所有文武属官,对这位府君日后能不能继续在上头作着,是极其关心的。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过了许久,周允拱手道:“依属下看来,府君不若向朝廷上书,言身体抱恙,无法赶路进京,受不得一路颠簸之苦。
再派个心腹属官代府君进京述职,想来朝廷是不会怪罪的。再者府君之惑,想来除了三郡京畿,齐国一十六郡里,剩下的各郡太守都是一样的。
届时说不得都是这般行事,府君也算不得一枝独秀了。有道是法不责众,何况府君情有可原,想是无有大碍的。
朝廷之法再怎么严苛,都不会拿此事来定罪的。”
“善!”
赵正点点头,又道:“便依子诺所言。在场诸君皆为本府腹心,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今日谋划,想是不会在旁人那里听到的。”
听了赵府君这话,场下文武属官尽皆起身,齐齐行礼道:
“府君为民,勤勉理政,日夜操劳,夙兴夜寐,鞠躬尽瘁。今日身体抱恙,感染风寒,犹自来衙门处理公务,更召集我等商议要事。
一颗拳拳报效朝廷之忠心,天地共鉴,实为我等官员楷模。我等必以府君为榜样,勤勉处事,牧民一方。
但还请府君为明阳百姓不痛失一青天父母计,为朝廷不痛失一忠良之臣计,爱惜自身,早些回府休息。
我等不才,愿为府君分忧,必处理好一郡之公务,减轻府君之如山压力。”
说罢,周允又单独出列道:“属下不才,愿代府君去朝廷述职,并言明府君之功绩与不易,想来朝廷非但不以为罪,反倒还要慰劳府君安民之功。”
周允是赵正提拔寒门子弟为官的代表,也是明阳郡寒门一派的领袖。身为长史,是实打实的文官三把手。可见赵正对其的器重,更可见其人之才。
他想得很明白,眼下替赵正走这一遭,更会加深赵正对他的信任,还能增添不少功劳,日后若是真走了那条路,加官进爵必是少不了的。
再者他不过一太守府属官而已,无论如何那些朝廷宰执都不会将他怎样。无他,瞧不上眼尔。弄他反倒显得朝廷小气。是故他有恃无恐,信心满满。
“善!既然子诺有此之心,本府甚是欣慰。此事宜早不宜迟,今日你便回家收拾东西,进京去吧。只是使子诺一家不得团圆,本府心中有愧啊。”
“为府君效劳,下官在所不辞。府君切勿因此伤了身子。属下这便去了。”
赵正点点头,又对其他人说道:“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吧。本府身体抱恙,直至年关休沐前的公务,就有劳诸君了。咳咳!本府且先回去休息了。”
“我等必不负府君所望,不敢有丝毫懈怠。万望府君保重身体,我等必日夜祈祷。”
赵正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散。同时嘴角微微抽搐,这说得好像他马上要归天了一样。不过感染风寒,确实马虎不得,一着不慎,还真有可能就没了。
所以他现在要好好去休息,对,休息。想他赵府君日夜处理公务,就连休沐之时都不曾懈怠,如今犯了病,总要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嗯,这就去找夫人,让她好好慰劳自己,顺便试试能不能给修本生个弟弟出来。
此时在军营处理军务的赵治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还以为最近天气太冷,受凉了。
他对身旁候着的赵四道:“去帮我煮些姜茶来。眼下事务繁忙,可不能生病了。”
熙阳,皇宫朝天殿内。
丞相王以中走了进来,对正在看奏折的泰安帝道:“老臣王以中,见过陛下。问陛下安。”
“圣躬安。”
泰安帝抬起头,随口回了一句,又道:“原来是王相。王相此次过来,可有要事?”
“回禀陛下。适才吏部接到好几份各郡太守的上书,说是身体抱恙,无法进京述职,参加大朝会,皆派出自己麾下属官,以作代表。”
“哼!这些代天子牧守一方的大齐疆臣,怕是想和朕换换位子了。”
泰安帝把手中的奏折直接扔到桌案上,冷哼道。
“那朕便给他们这个机会。来年正式更改年号,朕亦要在大朝会上宣布诸卫封王的大事。
届时没了卫所的掣肘,朕倒要看看这些忠心耿耿的一郡封疆,会有几人跳出来。真是不知朕的泰安年,日后史书上会有怎样精彩的一笔。”
“陛下英明神武,不过一些跳梁小丑,怎能撼动天威。”
“一切都亏王相在朕身边出谋划策。日后你我君臣情谊,在后世必为一段佳话。”
“陛下言重了,皆有赖陛下裁决也,老臣分内之事,万万不敢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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