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开遍映山红(中篇)张宝同2016.1.2
候文昌进到屋里,看到玉秀穿着崭新的红上衣,蓝裤子,白底黑帮的布鞋,正在堂屋与母亲收拾餐桌上的碗筷餐具,就想自己这个时间来这里,肯定是不受欢迎。
候文昌来得的确不是时候。何家与黄家定亲的酒席才刚刚散去。别说是父母亲,就是队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人会想到玉秀会要把自己嫁给黄格辉。本来,父母是坚决反对,因为黄家比何家还穷,而且黄格辉本人不但其貌不扬,也没有好大的本事,只是一个大队部的民办教师,没得一项能拿得出手。可是,玉秀已经表了态,说如果他们不同意,她就到死也不嫁人。黄家与何家都在一个生产队,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关系也不错,见女儿如此死硬,何家就只好把打掉的牙齿往肚子里咽,在黄家送来了彩礼过后,就耐着性子办了几桌定亲的酒席。
这时,何家人都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得一人有好脸色。所以,候文昌似乎也看了出来。所以,他在门前站了好一会,见玉秀把身子朝向他,抬起头来看着他时,就朝着玉秀干干地笑了笑,说,“秀妹子,我来了。”
父母见候文昌来了,都装作没看见一样地走开了。玉秀把靠在墙边的小桌朝屋中间拉了一下,语气冷冷地说,“坐吧。”然后,给候文昌倒了杯茶水,又继续一声不吭地扫着地。
候文昌感觉受到了冷遇,就端起玉秀为他倒的茶水,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对玉秀说,“我已经分到了临江一中。”
玉秀表情木然地说,“恭喜你。”
见玉秀这种表情,候文昌感觉好是没趣,半天才说,“秀妹子,我是来跟你商量提亲的事。”
玉秀坐在他的对面,语气阴沉地说,“你早做么子去了?没见这订婚酒宴才刚吃完?”
候文昌眼睛瞪得好大,说,“我上次来你家不是说过,我要带父母上门提亲?”
玉秀问,“你对谁说了?”
候文昌说,“你们村里的人呀,你父母和你也都在场。”
玉秀说,“你对他们说有何用?我父母还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候文昌沉默了好一会,说,“怎么搞出这种事?”
玉秀反问道,“你说呢?”
候文昌自己都不晓得如何回答,就问,“那伢子做么子事?”
玉秀说,“在大队部教书。”
候文昌说,“是民办教师?”
玉秀说,“是的。”
候文昌问,“家里蛮有钱?”
玉秀摇摇头。
候文昌就说,“人好有本事?”
玉秀说,”只是一般。”
听着这话,候文昌声调一下子抬高了好多,说,“还没得我的条件好,那你找的是么子亲?”
玉秀说,“但他对我好实诚。”
候文昌说,“说这话有么子意义?怕是你进到商店,说你好实诚,买东西就不要钱?”
玉秀说,“他钱不多,但他舍得给我买东西。”
候文昌问,“送的彩礼蛮多?”
玉秀说,“也不蛮多。”
候文昌说,“那你图个么子?”
玉秀不想答话,脸就一直朝着门外看着。这让候文昌有些尴尬。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候文昌突然说,“陈杰的女朋友跟别人结婚了。”
玉秀一听,马上睁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为何?”
候文昌说,“陈杰的女友为了留在省城,表面上与陈杰蛮好,暗中却与我们班的一位干部子弟在谈爱,因为他爸爸是在省委工作,有蛮大的权势。毕业的第二天,陈杰的女友与我们班里的那位同学结婚,两个班的同学都去参加了婚礼,只有陈杰一人没得去。可是,因为我们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这次分配还是依照哪来哪去的原则,结果那妹子分到了湘西,那个干部子弟分到了邵阳,而陈杰却因为各方面都好出色,被留在了学校。”
玉秀说,“那他的去处蛮好。”
候文昌说,“岂至是蛮好,而是最好。虽然他是工农兵大学生,可他的英语比学校的有些教授水平都高。”
玉秀说,“他是有蛮出色,他去公社当通讯报道员时,还不晓得通讯报道和简报信息是么子意思,可是,去了公社一个月,就在报纸上发表了好多文章。”
候文昌说,“他好大的才华先不说,就是他那种刻苦学习和钻研的精神,一般人都比不得。”他接着又说,“你为何不去找他?他这人其实好重情呢。”
想着自己今天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他。她凄然一笑说,“我虽然没得他有才华有本事,可我有志气,我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会去找他。”
候文昌摇了摇头,说,“你人虽是长得清秀,但脑筋好死,所以,你这人注定没得好日子过。”说着,便仰天长叹一声,从小凳上站起身来,连告辞的话也没说,就出了门,推着单车走了。
听着候文昌的话,玉秀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她猛然想起了那天在美玲家见到陈杰的情景,当时,他的神色是那样地激动,他的声音是那样地轻柔。那哪是他真地要把她忘记的样子?分明是他还在深深地爱恋着她。她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决定去美玲家,如果她决定要去美玲家与陈杰见面,把事情真像讲清,就不会这样仓促地要把自己嫁给黄格辉。只是,她当时根本不晓得陈杰的女朋友会离他而去。
候文昌走过没多久,张金瑞就骑着车子来了。见到玉秀就说,“秀妹子,听黄老师说,你找我有事?”接着,就用讨好的口气说,“我已经两三个月没喝过酒了,也没吹过牛。你看我是不是进步蛮快?”
玉秀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就从小凳上一起身,问道,“张金瑞,你给我说实话,我与陈杰的信件是不是让你截去了?”
张金瑞听着这话,猛然一惊,但马上就说,“我没截你们的信。”
玉秀向前一步,紧逼着他说,“我可是见到了陈杰,他说他给我来过几封信,我也给他去过几封信,可是,我们都从来没收到过回信。这个事实你如何解释?”
张金瑞吱吱唔唔说,“这事我如何晓得?”
玉秀又说,“我晓得你与陈杰为我打过架,可是,你也不能截取我们的信件。你晓得不,这可是违法行为。如何你现在不说实话,我明天就去县邮电局找你们的领导。到那时,只怕你这邮递员的工作要干不成了。”
张金瑞马上哭丧着脸说,“你莫要去找领导,我说实话。我是把你们的信扣下了。因为我想让你死心,好与我相好。”
玉秀问,“那些信呢?”
张金瑞说,“我都烧了。”
玉秀就说,“你走吧,以后再别让我见到你。”
张金瑞连声说,“晓得晓得。”便赶忙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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