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就在通天山麓三万并州军驻扎的大营旁不远处的一个缓坡上,黑暗中,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从那些石头的遮挡后面冒出来。
月光隐约照出了他们狰狞粗犷的面孔,还有身上各式各样却统一成色不怎么样的粗布麻衫,显然可知这些人境况也不怎样。
他们匍匐在坡上,目光却都是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那个大营,里面带着忌惮、贪婪等不一而名的神色。
“于帅,这会不会太过冒险了?”开口说话的是一个面色蜡黄一看就让人觉得是营养不良的汉子,可偏偏他的体形健硕、腰臂虬筋尽露,真是一个绝对的矛盾体。
另一边一个尖嘴猴腮、突眼招风耳那张脸简直不能看的灰衣大汉也同样开口劝道:“是啊于帅,这点子一看就是扎手,咱们可别没啄着雁,反被这雁啄瞎了眼睛。”
被他们呼作“于帅”的是一个国字脸,相貌果毅、眉目迥然,听到两人的话,他只是挑了挑浓眉,却没有作答。
倒是最后剩下那个大汉瓮声道:“老穆你那说的是什么话,咱大帅就是最大的雁,他还怕被别的雁啄了?”
灰衣大汉穆根一看说话的是身侧的白绕,这白绕可一点都不白,就是一个黑厮,性格粗犷反应迟钝,再加上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字,连此雁非彼燕都闹不清楚的家伙,穆根有些不屑与和他解释,看着于毒,也是他们口中的“于帅”,似乎等他一个答案。
这一群人赫然便是是河北一带赫赫有名的黑山军,当然这所谓军也是他们自己的称呼,实则也就是黑山贼,但大概没几个贼会自称为贼地,那听起来也不够威风,还是黑山军听着霸气一些,而且看看这几个人,于毒在黑山军中可称为“帅”,穆根、白绕和陈克也都有各自的部曲,都可算得上是黑山贼中的上层人物,但此时却一齐集中在这远离河北之处。
却说这黑山贼怎么会出现在这通天山呢?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不得不谈到而今河北局势。
黑山贼肆虐之地便在河北,但如今的河北并不安稳,袁绍、韩馥与公孙瓒这三大诸侯看似各自形成对峙之势,实则暗流涌动,若非周遭同样有董卓、公孙度等诸强环伺,恐怕早就开打混乱成一团了。
张燕的黑山贼便是与公孙瓒秘密结盟,这盟友关系还得要推至十八路诸侯联盟讨董之时,所以在这场对峙和将来可能的混战中,张燕自然便帮着盟友公孙瓒合击袁绍,当然他这样做也是有私心考虑地。
不管从构成成分上还是意图上来说,黑山贼从来都只是贼,即便张燕曾经受过汉灵帝敕封,却也不过为自己寻一个大义名分,而在汉灵帝死、继位天子年幼当权者却是董卓之后,张燕那所谓的敕封早没多少人记得了,连他自己都选择性失忆了,所以对于张燕来说,一个稳定、统一的河北肯定是不如混乱、诸侯互相征伐的河北好地,这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谁叫他手下这一大帮子,不是嗷嗷待哺的老弱女幼,就是已经习惯了劫掠为生的贼匪们呢。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一旦享受到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几乎不可能自己选择下来,张燕清楚如今自己能获得这样的地位和权力,谁才是最大的依仗,而想要继续获得他们的支持只有尽量满足他们,至于满足他们可能会影响到那些平头百姓们的死活,谁爱在乎谁便去在乎吧。
而放眼河北诸雄,袁绍的威胁毫无疑问是最大地,无论是韩馥还是公孙瓒或者二人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以袁绍今时今日的实力,扫平河北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到时候对于张燕的利益自然会有损害,他不能够坐视这种局面的出现,所以只有站在袁绍的对立面。
只是他没有想到公孙瓒对付乌桓是果敢勇毅的白马将军,可当面对的敌人变成了渐成霸主之相的袁绍之时,居然那般无用,或者也可以说袁绍的确是太强了,此时还没有称霸河北的袁绍尚还谈不上刚愎自用这一点,在采纳人言上他做的比谁都不差,毕竟他此时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本人对于战略之事其实并不精通,他最擅长的反而是为政治理地方,所以他的地盘在他治下无论是生产的恢复还是生活的安定,无疑都走在了河北诸地的前列;而在行军打仗之中,对于田丰等人却颇为倚重,因而即便韩馥与公孙瓒联手,还加上一个搅乱河北的黑山贼,但底子毕竟不如对方,出外招又会被轻易化解,所以三人的联盟反而是落入了下风。
时至今日,黑山贼因为多经败绩,再加上袁绍、公孙瓒与韩馥对自己治下守卫甚严,容不得黑山贼轻易去劫掠,以至于他们竟然出现了粮食危机。
这也难怪,一人一张口,黑山贼就有上百万张口,大部分都是等着人去养的,而且他们本来就是贼寇出身,除了劫掠,似乎也没有什么混饭吃的途径了。
本来作为同盟,公孙瓒理应支援张燕一些,可公孙瓒对于张燕的请求却多有推脱,什么幽州也是灾年、收成不好,自给都不足,何来接济黑山贼之粮?
最可气地还是他不借粮也就罢了,居然还借此机会开始批驳起黑山贼来,说他们胡作非为,搞得河北一团糟,如果说天灾不可避免,那他们这人*祸就是令人深恶痛绝,然后便劝张燕适时地也要控制一下手下人的行为,这简直就是当着张燕的面在打脸。
这样便令得张燕暗恨不止,虽不至于就此联盟关系破裂,但对于公孙瓒却有了排斥和隐隐的戒心。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得要想方设法去弄到足够的粮饷来,不然光光是黑山贼中不满的声音就要令他愁死。
也真是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来,张燕正这犯愁呢,那边却收到消息,在并州边界处有人运了大量粮食,不过运粮的是一支三万人数的正规军,张燕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冒险一次。
可以说于毒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完全是被并州军带的那些粮草所吸引过来地,当然如果可能,将那些武器顺便也夺了最好,毕竟这些东西黑山贼也缺得紧。
此次来到这里的黑山贼拢共三万人,都是可战之兵,而且还是黑山贼中仅有不多的骑兵,几乎全部都在此处了,可以说张燕也是下了血本,不过他不是为了与这并州军对决,这些骑兵更多是用来作为袭扰,牵制并州军的主要注意,而于毒则暗中率领一部分人伺机而动。
今晚却正是他所认为的好机会,三万骑兵还没展开行动,但于毒却发现今晚并州军突然在此山麓驻扎,而且居然还是在举办晚会,不管怎么说这时候他们当时很放松地,若是趁此机会出手绝对能够让他们措手不及,自己等人自然就可以浑水摸鱼,而那边的三万骑兵也会趁机出动予以配合。
想到这里于毒突然皱了皱眉,瞟了身旁三人一眼,觉得有必要让他们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便缓缓开口,他一开口声音很低沉,却很有磁性,令人听着很舒服:“此次计划乃是大帅定下,大帅说,这支大军中,有从雒阳太仓中掠夺来的粮食,够咱们十万兄弟姐妹撑过整个冬天的了,他们现在就驻扎在这山下,而且毫无防备,到时候咱们招子放亮点儿,总也要给幽州那些混账瞧瞧,咱们黑山军可不是一帮只会打劫的乌合之众。”于毒会说这番话,却是之前随着张燕见到那公孙瓒的时候,有一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公孙瓒虽然欣喜于张燕的结盟,但对于张燕和黑山贼的出身却不怎么看得起,而且还没怎么加以掩饰,若非张燕阻拦,他当时险些上前去给那公孙瓒几拳头,自然在这时候言语间隐隐表达出了一些自己的不满。
白绕默不作声,穆根哼了一声,看着以众人之首自居的于毒眼中不时闪过一抹嫉妒的色彩,而那蜡黄脸汉子陈克则是突然叫了一声:“有人来了……”
他声音刚落,几人都是心中凛然,往后面打了个手势,顿时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再去看时,这里就变得一片宁静,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时候终于几道人影走近到这里来,这几人身上穿着铠甲,却是地道并州士兵打扮,他们正是并州军营派出来巡逻四周的斥候。
穆根低声道:“嘿,咱们正愁没人给咱们引路,这些人就送上门来了,去把他们抓来了,只要留一个人问一问军营里的情况,如何?”
于毒没有反驳,便算是默认,穆根与其他几人交流了一下,便令手下几个手脚干净利落的上前去行动。
他们在黑暗中行动飞快,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那些个并州兵斥候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一个个被从背后往回拖着走,任他们怎么挣扎,可本就擅长于掳人的这几个黑山贼怎么可能失手。
不过失手倒是没有失手,但百密总有一疏,就在那其中一个并州军斥候手中突然爆出一声异响,接着他们便看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这显然是一种信号。
那于毒看到这里就叫了一声不好,根本没想到就是这几个寻常的巡逻兵,竟然也这么难缠,人都被缚住了,还是让他们将消息传递出去,这下打草惊蛇不仅与他们原计划不符,而且想想也知道他们那点儿乌合之众与人家正经起来的三万正规军是没法比地。
想要撤退,于毒又有些不甘心,过了片刻他决定了,对左右道:“咱们先潜伏在此看看情况再说,若没有动静再前去探探,若稍有动静,为安全起见,咱们只能先离开此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