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又是凌晨了,汗~大家晚安,深夜错别字有点多,大家可以私信我。)
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叶开始终没有说话,手指在一旁的茶几上轻轻的敲打着,“哒哒”的声音在厅堂中极富规律的响起,目光细密如针。
主人翁的缄默不言,让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有些浑身不自然,他的脖颈微微弯曲,低下一个可以躲避目光而不至于喧宾夺主的角度,漫长的等待让他下半身微微有些发僵,出于最起码的礼貌他始终强忍着,气氛尴尬而耐人寻味。
如果仅仅认为叶开纯粹是摆架子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对方的一言一行中可以分解成无数个微小的动作,他就是用这种近乎苛刻的洞察力,开始了他的测验,由此反馈的信息可以初步判断对方是否是可塑之才,而这才仅仅是第一个关卡。
清末变换莫测的政治气氛,让几乎所有身边人都有可能成为隐匿的挖腹人,所以,他必须用最严格的方式,优先在家里构筑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如果这一点都无法保证,那些摆不上桌面的黑色计划几乎无从谈起。
始终将冷静和理智排在第一位,叶开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特殊的经历让他对大多数诱惑已经有了免疫性,它所表现出的不是故作高深的铁面无私,而恰恰是一种自我保护,因此他不会因为一句话就会改变原则,如果仅仅是因为韩翠儿的缘故,他大可以动用是手中的渠道为她弟弟谋一个衣食无忧的差事,不说别的,单单凭借陆军部军学司主管的身份,他还是有这个底气去买这个单。
为叶开做事是一门极具风险的差事,但与此同时,也是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渠道,总而言之,想获得与之匹配的身份地位,那首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叫什么名字?”
叶开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提出问题的那一刹,叶开几乎可以听见对方如释重负的喘气声,已经有些发颤的回答声:“回大老爷的话,我叫韩春儿。”韩春儿的结束语干净利落,话不多不少。
“原来是做什么?”叶开接着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在京津楼做事,干的是跑堂伙计的粗活儿。”
“读过书没?”叶开再次询问着。
年轻人点了点头,“庚子事变之前,读过几年私塾,后来洋人打来了,全家奔到了通州躲着,回来之后就一直没读过书。”韩春儿回答的很具体。
“也就是说你识得字了?”提问过后,后者再次点了点头。
得到了这个关键信息后,叶开顿了顿,没有着急着发问,片刻后,才接着问道:“家里面还有什么人没?婚配了没有?”这一连串的看似拉家常一般的询问,实际上在悄无声息地圈定着对方的退路和底线。
“双亲过世得早,还没有说亲,家里面就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庚子年的时候被卖给了别人家当丫鬟。”说到这韩春儿总算抬起头来瞟了瞟叶开。
家庭贫苦,手里拮据,孑然一身,考验进行到这,一个大概的形象已经跃然于叶开的心里,有过这种经历对一个年龄不大的年轻人的确有些悲惨,但唯一的好消息是,举目无亲也就意味着无牵无挂,不过是不是能抵挡得住诸如金钱,女人,大烟这样的糖衣炮弹,还得做进一步的分析和判断,另外,跑堂伙计这个职业也有些鱼龙混杂。
“坐下说话”叶开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韩春儿不用拘谨,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微笑:“既然是姐姐叫你来的,那你想过没有,到我这谋个什么差事?”
叶开的询问暂时告一段落,固定命题的环节结束,那接下来,就给这位年轻人自由发挥的半命题时间,如果韩春儿真的还算机灵,就应知道这是一个考验,不会不用心把握住这个机会,相反,如果因为莽莽无知,狮子大张口的话,那测试可以提前终止了,然后,在京城随便找个差事随便塞进去。
“爷说干什么春儿就干什么?”韩春儿没想太久,直截了当,片刻后,一脸老城的接着说道:“韩春儿烂柿子一个,没什么见识,就想跟在老爷身边多学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开心中微微一喜,简直忍不住想说恭喜你晋级了这样的话,韩春儿的回答圆滑也滴水不流,轻呼一口气,这位前两轮成绩优异的年轻人直接进入了最后的决胜局。
叶开缓缓从身后拿出了一封信,搁到了紧靠韩春儿的桌子上,随即开门见山的吩咐道:“给你三天时间,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伊集院彦吉的人。”
看着这封莫名其妙的信件,韩春儿一时间有些呆住了,一连串的疑问让他顿时脸上露出浓浓的窘色。
“不要问我这封信写的什么,也不要问我送信的地址在哪,甚至不要问我伊集院彦吉是谁,名字在信封上,想知道什么一切自己打听。”
叶开的话让韩春儿所有的断念一扫而空,结束语的末尾,叶开露出一个似乎极为昂贵的微笑,“事情办成了,你就可以留下,三个月后,你就是我的贴身秘书官,如果没出什么纰漏,一年后你将成为良府的管家。”
叶开从来不会说“你替我卖命吧”之类直白愚蠢的话,去笼络和培植人心,他给出的永远是最实际的利益,以及他所能带给的最现实的未来,古往今来,被底下人背叛的凄惨流离的倒霉蛋还少么,要么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要么就用利益牢牢捆绑,毫无疑问,前者更为有效,同时,这句话也意思鲜明的告诉这位初次见面的年轻人,想要在我这混得好,不需要用喉咙和嘴巴,行动会证明一切。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要办一件事。”叶开含了一口茶水,顺下喉咙后接着说道:“明天早上跟着我出去一趟。”
“明天?”有些惊诧的发出疑问,不过很快韩春儿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不再深究下去:“是,老爷。”
叶开满意的摆了摆手,“下去吧”
测试结束了,但还远远没有下结论的时候,韩春儿的第一次表现虽然不错,但别忘了他还有一个同样机灵聪明的姐姐,姐弟之间的交流极有可能涉及到叶开的脾气秉性等等关键信息,不过即便是也没什么,指望在叶开这个伪装大师面前不露出马脚,实在有些过分乐观,日后见识了叶开的手段,韩春儿只能惊叹小巫见大巫,我还有的学之类的。
韩春儿走后大厅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厅外的飞檐在地上投出一个巨大的影子,占据了半个厅室的面积,叶开苦笑地看着这一切,难得的一天假期就此接近了尾声,果然还是难逃操心的命。
叶开摇了摇头,慵懒的神情逐渐被眼中透出的一股子锐利取代,韩春儿的确就是一副好马鞍,但马鞍的作用只能让自己保持的更平稳,要想给他的对手造成足够大的麻烦,就要用爪子和利齿去撕咬,现在马鞍的问题解决好了,接下来该是饲养一群合适的鹰犬。
对于叶开来说,此时此刻,他手中正有一件最诱人的投喂饲料。
...
良宅的深处,一间靠里的屋子还亮着灯,房门的玻璃上投射出橘黄色的光,看到这些光时,经过此处的丫鬟佣人都会刻意踮起脚步,生怕打扰里面人思索,对他们来时,这已经是良府的禁区。
晚饭过后,叶开早早的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这间略显杂乱的房间,几个月里,几乎成了叶开的机密室,办公室,兼卧室。除了韩翠儿以外,在得到叶开的允许前,没有人敢走进这间常年房门紧缩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子。
面前的案头上,摆开着几本很厚的花名册,这些都是从军学司的档案处调出来的,叶开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奥如烟海的资料中,他只取了特定的几本。
叶开的目光快速的在上面翻看着,勾勾圈圈中,一旁的白纸上,不断誊写出几个名字。
进入工作状态的叶开,注意力几乎达到一种令人可畏的地步,眼皮都是一眨不眨,在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疾驰如飞的笔头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花名册上的姓名以及后面紧跟着的注解,叶开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喜悦,有些兴奋盎然的长舒了一口气,在这份名单的末尾补上了一个三个字:蒋志清
这位保定武备学堂第一期的炮兵毕业生,从简历上看来的确有些默默无闻,不过,在中国的教科书上他还有一个更著名的名字。
蒋-中-正!
当然,若是将这份名单补充完整的话,还会有不少的名字令人吃惊,孙传芳,蒋百里,梁忠甲,张钫,张希骞,吕公望,童保暄,林绍棠....
看着这些安静躺在陆军部军学司花名册的名字,叶开突然有种肆意掌控他人命运的主宰感,作为主管军事教育的部门,在陆军部内部,军学司常常被讥讽为没有任何实权和油水的影子机构,现在叶开只想在他们脸上吐上口水。
“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是总认为别人是愚蠢的。”
略带嗤笑的轻声道,叶开将这份名单对折,用力捏成了纸团,缓缓地放在了煤油灯上,在纸团在化为灰烬的那一刻,却如同燃魂书一般,以另一种更深刻的方式印到了阴谋者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