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西罗请来几位合作伙伴检视货物时,萧晨和罗玲却带着卡兰达一起去了奴隶市场。苏埃罗的奴隶市场自然不在内城,而是位于外城偏东大约一公里的位置。
奴隶市场和其他市场不同,被高大厚重的栅栏隔开,只在东西两边开了两个门,门前各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佣兵看守。市场的四周还有很多塔楼,上面的佣兵持弓搭箭,警惕地检视着周围的动静。这地方,与其说是一个市场,不如说是一个城寨。
进门的时候,驻守的佣兵明显认识卡兰达,点头和她打过招呼,又仔细打量了萧晨两人,才让开位置,放他们进去。
“奴隶市场查得很严,如果不是熟人带来,或者身份高贵,有时还需要搜身。那些贪婪有胆小的奴隶商是怕奴隶暴动。”卡兰达道,她在这里住过好些年,对一些掌故自然清楚。
“以前有过这种事?”萧晨仔细端详门口往来的佣兵,只见他们身着鳞甲,腰挂长刀,背负弩箭,比他以前雇的战士还要精锐几分。
“有些人能够认命做奴隶,但有些人宁愿一死去搏个自由的机会。”卡兰达边带着两人往里走,边放低声音说道,“十年前,有人里应外合搞了一场暴动,整个奴隶市场的奴隶都逃了出来,市场里的守卫和商客被杀了个精光,苏埃罗的外城也被洗劫了一遍。当时甚至内城也差点被打了下来。现任守城官格利高里男爵的父亲就是那个时候战死的。”
“后来呢?”罗玲看到卡兰达神色严峻,暗自猜测这事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卡兰达忘了一眼远处内城山坡上的高塔,“灵眼之塔伊卡萨大师出手,杀死了奴隶的首领,才没让奴隶冲进内城。据说那些人在魔法的影响下突然就相互攻击起来,后来又被周围城市的贵族私军围剿,结果死得都很惨。”
“你有些同情那些奴隶?”罗玲问道。
卡兰达面露犹豫,“我,说不上同情……他们暴动以后干了很多可怕的事情,如果当时我在那里,肯定也会和他们战斗。但是如果不是那些奴隶商人,他们也不会面对那样的命运。”
“两个阶级之间的战斗总是最残酷的,与之相比,贵族之间的战争就像游戏一般。”罗玲叹道。
“您说什么?”卡兰达不解道。
“他们彼此站在你死我活的立场上,没有所谓的‘战争规则’。所以奴隶一旦挣开枷锁,奴隶主不会有好果子吃。”罗玲解释道。
“好了,现在还说那老一套干吗?我们又不是奴隶主。别忘了,我们还有来自现代的管理技术。”萧晨打断了对话。
罗玲微抬下巴,对萧晨一笑,那笑里带着挑衅,却没有辩解的语言。她反而问卡兰达道:“后来那些奴隶呢?”
“散了,那些人脸上都有烙印,王国内部他们去不了。有的当了马贼,有的越过边境投了帝国,还有些人……听说进了伪神的神殿。”
“伪神?我只听说这里的人们信奉自然之神。”萧晨惊讶道。
“伪……”卡兰达正要解释,但是突然往前方一看,然后改口道,“我失言了。我们还是说些别的吧。”
萧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有三个穿着绿色长袍的人向他们迎面走来,那长袍非常奇特,像是用藤蔓和树叶编织起来的,虽然看起来粗陋,但是穿在这些人身上却很和谐。
“自然神殿的人?”萧晨小声问。
卡兰达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萧晨从没和自然神殿的人打过交道,正饶有兴趣地看他们的衣着。但没想到,这三人看到他们一行,却主动迎了过来。
“自然赐予丰饶,罗小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了。”为首的中年人大约五十上下,略有些发福,脑袋圆圆,眉毛粗大,嘴边一直挂着笑,怎么看都像是个商人。他双臂向斜下方舒展,两掌平摊,手心向上,行了个自然神殿的礼节。
“天地护佑人间,罗兰德祭司,真巧,您怎么来这儿了?”罗玲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神情,用手轻触额头,给对方还了个法师礼。
“自然的仆人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奴隶市场人太多了,最近北方起了疫病,我们得来看看。”罗兰德一边解释,一边望向罗玲的同伴,“啊,这位我认识,是蓝焰佣兵团的卡兰达团长。这位英俊的年轻人是?”
“他就是我说起过的萧晨法师。”
“啊,失敬。我听不少人提起过您的名字。”罗兰德祭司向他点头致意,“苏埃罗这个地方,就需要一些新鲜血液,否则就算人来人往,但还是充满了一股陈腐气。”
“您觉得苏埃罗需要些变化?”萧晨觉得祭司的话里有些言外之意。
“河水不会常驻河床,山风不会留恋山谷。先哲的‘明句’告诉我们,变化才是自然之道。”罗兰德祭司说完这些话后并未解释,而是又对罗玲道,“我听说罗小姐很善待那些被买回去的奴隶,这真是好事,在苏埃罗很少见到这样的主人。”
“我只是不喜欢每天对着苦着脸的人罢了。”罗玲笑道。
“无论如何,我希望看到更多像您这样的人。”罗兰德赞道。
“您也许可以做得更好,比如,不来这里购买奴隶,不给奴隶贩子发财的机会!虎豹捕猎羔羊,枭鹰擒食飞鸦。弱肉强食向来就是自然之道,但是从没见过动物有奴役同类的!奴役不是自然之道,那就是罪恶。”罗兰德祭司身边的年轻人突然说道。
“加诺,这话不该出口,你应该向罗小姐道歉。”罗兰德不满道。
“罗兰德大人,少一些交易不是更好,我们来这里……”年轻人辩解道。
“住嘴,你不向奴隶市场的人说这番话,唯独向做得最好的罗小姐这么讲,是欺她好说话吗?”罗兰德似乎真的生气了,“想想你父亲,别他丢脸。给罗小姐道歉。”
年轻人涨红了脸,看看左右见无人给他解围,只能低头给罗玲鞠了一躬,“抱歉。”
罗玲点点头,就像一个法师应有的气派。
“加诺,记住:安静的树生命绵长,绚烂的花只开一季。我们该走了。”罗兰德祭司再次向几人致意,就带着人离开了。
萧晨目送几人离去,问起罗玲:“你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罗兰德是苏埃罗城的银叶祭司,在自然神殿中地位仅次于长老团的金枝祭司们。我们打过些交道。”
“他们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罗玲噗嗤笑了,“喜欢掉书包而已,自然神殿的祭司们在这个世界上算是少有的文化人了,你还不许别人文艺点?”
“这些话翻译成中文,倒有些像诗词。”萧晨琢磨着,“可夹在正常的对话里,就感觉吃了石子拌饭,膈得慌。”
“自然神殿没有典籍,很多所谓的‘明句’都是前辈祭司流传下来的只字片语。换我们那儿就叫引经据典。”
“哈,原来是些书呆子。”
“可别这么说,罗兰德先生是我的大客户,肥料方面的生意都靠他了。”
“你还做肥料生意?!报表上没有啊!”
“高大上的产业都已经留给学校了,人家赚点脂粉钱你们还要斤斤计较,真没意思……”
就在两人跑火车的时候,卡兰达提醒道:“罗小姐,他们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怎么说?”
“那个叫加诺的年轻人好像是另一位银叶祭司的儿子,在这里做见习祭司的时候,听说惹了不少事,好象还和奴隶商人起过冲突。”卡兰达回忆道。
“你是说……,他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也许我多心了,但是从没听说过自然神殿的祭司喜欢帮助奴隶商人的。”
————————————————
这是一间豪华过度的会客室,所有陈设似乎拿起来抖一抖,就能掉出金币来。窗户是沿街开的,外面的车水马龙和讨价还价声传进房间,给屋主人平添了几分市侩气息。
“嗯,罗兰德他们就是来检查疫病的。周围关奴隶的地方他们都去了。”肠肥脑满的奴隶商人因达陷在靠背椅里,拨弄着粗大手指上红宝石戒指,笑里有几分嘲讽味道,“不过,以前从没有过这事。要有,那也是我死鬼老爹那时候的事了,那真的是一场大疫病,很多奴隶都死了,有好几个奴隶商人穷的揭不开锅,就自己卖身做了奴隶。”因达毫无形象得捶着扶手,大笑了起来,“哈哈。有几个还是被我老爹卖出去的。”
萧晨和罗玲坐在因达对面,卡兰达在警惕地立在旁边,观察着因达身后四个全副武装,身材高大的战士。
“卡兰达团长,不用紧张,我们总会莫名其妙地遭人恨,自然习惯了小心,不过各位我是信得过的。”达因转头挥挥手,让那四个战士走出了门,“其实我们也是给人活路不是?这些奴隶原来是什么人?被俘的士兵,逃荒的饥民,没有我们,这些人活不过三天。我老爹一辈子说了很多废话,不过有句话真是说对了:我们做的是救人的好事!”
罗玲看着达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大瞎话,倒有些佩服他了,不过她不想在奴隶商的善心上浪费时间,于是问道:“罗兰德祭司就做了检查?”
“还给所有人都分了药,连我都吃了一份。据说疫病就帝国那边传来,虽然不会死太多人,但是得病的都得拉上好几天稀,躺上半个月。软绵绵的臭鬼是没人要的。”
“那他们怎么不先给城里的商人也检查一下?”萧晨疑惑道。
“他们这不就去了。萧法师,要说苏埃罗城谁是这个。”达因翘了翘大拇指,“还得看我们这儿,自然神殿的家伙们总算学会了分轻重。可怜的老罗兰德,要是去年他就能那么识趣,早就过上舒心日子了。”
达因又大笑起来,他笑了一会儿有些得意地用指节敲了敲茶几,强调道,“奴隶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的,麻烦地紧!一般人要是敢碰一碰,恐怕不用一个月,自己就成了奴隶。”
“达因先生看来是能够解决麻烦的人。”罗玲淡淡笑着说。
“那是自然,不过虽然麻烦,但这种生意一旦做起来,做什么其他生意都没味儿了。”
这欠抽的嘴脸真是满足了自己对奴隶商人的所有想象,萧晨暗想。
达因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累了。他一打响指,一个消瘦严肃的中年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不说那老家伙了,两位法师今天来得正好。有一批奴隶刚从边境押过来,你们都知道,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都是什么样的好货色,别的不说,力气体格要是不行,早就变成灰了。让科恩管事带你们去转转吧,看见喜欢的,就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