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的审美中,最美的是翩翩少年而非青春少女。神话里往往不厌其烦的罗列美少年的名字,花瓶、器皿上刻画的通常是‘漂亮的少年’而不是‘漂亮的少女’。以至于全希腊都形成一种习俗:每个成年男子都要成为一个少年的导师、监护人以及朋友。一些没有少年陪伴的男子,常常被人鄙视,备受耻辱。
亚里士多德四世当然有少年陪伴,只是他身边的所有少年都不及王座上的楚尼王高贵,也不及他漂亮,他强烈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人生导师,引领他享受同性之间的快乐。
正朝上的朝臣并不知道他想的法,对他知根知底的毋忌却是瞬间面红耳赤。他知道老师好女风也好男风,可他想染指楚国国王,这完全是自寻死路。
熊荆也察觉到了亚里士多德四世怪异又热切的目光,只是他的人生经历让他显得迟钝,未曾察觉出目光里的猥亵。听闻亚里士多德四世的建议,他笑道:“楚国此前已与塞琉古帝国订立盟约,盟约包括出售楚国所产之兵甲,故而楚国无法就此许诺。
足下之学识……”一个以亚里士多德之名标榜自己的人,虽然自傲,估计也应该有一定的学识,不然不敢在一群希腊人当中以此为名。
熊荆正在想怎么回绝亚里士多德四世,亚里士多德四世往前走前几步,道:“我的学生告诉我,楚尼以及楚尼的盟友正在遭受一场战争,残暴邪恶的斯巴达秦要想毁灭民主、自由的楚尼,作所谓已知世界的最渊博的学者,我愿意帮助楚尼抵抗斯巴达秦的侵略。
九十多年前,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率领四万步兵、七千骑兵,仅仅三次战役就征服了庞大的波斯帝国,征服了埃及,征服了半个印度。每一次会战敌人的数量都是亚历山大大帝士兵的数倍,但每一次会战都是亚历山大大帝取得胜利。我将用亚历山大帝的谋略和战术来教导陛下,狄凯欧波利斯将教导楚尼军队学会全世界最先进的骑兵战术……”
正朝上的朝臣对亚里士多德四世口中所说的‘四万步兵、七千骑兵’嗤之以鼻。这么点军队不说在天下,就是在楚国也是郢师的水平。亚里士多德四世的建议仿佛一个没有见过郢都的乡下人在吹嘘某某县邑有多繁华。
熊荆当然知道亚里士多德四世所言非虚,亚历山大的军队确实只有几万人。SB论坛63区常常架空亚历山大对阵华夏诸国。
马其顿军事体系中最重要、最致命其实是那支只有几千人的伙伴骑兵。后来马其顿(继业者时期)与罗马军团进行对抗,曾有过七次主力会战。双方的胜负实质上就是骑兵对抗的胜负,唯一的一次意外是贝内文图会战,追击中马其顿军队的战象忽然发疯,引起己方队列混乱使得罗马人反击成功。
楚国骑兵全部使用马镫,马镫给骑士提供了两个稳定的支撑点,让他们可以射更强的弓、举更重的矛、做出幅度更大的厮杀动作,骑兵的钜铁甲具也是同时代骑兵所没有的;且多次磨砺,妫景、项超等人已经是合格的骑兵将领,熊荆相信他们并不比亚历山大的伙伴骑兵差,只会比伙伴骑兵更强。
在群臣的笑声中,熊荆道:“楚国并不需要亚历山大,楚国只需要优良的战马。”
“不,陛下,你完全需要。”亚里士多德四世强调道:“有了这些,你将像大帝征服埃及和波斯一样征服斯巴达秦。”
“秦国并非埃及或波斯。”熊荆不同意他的观点。“埃及、波斯乃是帝国,帝国素来容易征服。不佞听闻,巴比伦欢迎亚历山大之大军,不佞还听闻,波斯国都波斯波利斯被亚历山大洗劫一空,付之一炬不见丝毫反抗。唯有在帝国边缘索格底亚那,亚历山大才遇到不屈之反抗,反抗持续数年,方得平息。
可征服帝国之大军,不可征服王国,除非王国亦成帝国,或王国太小,军力有限。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然华夏之玉,硕大坚硬,每战动辄数十万人,非希腊之石可攻。”
“波斯人也号称他们有一百万步兵,然而一切都是虚假之辞。”亚里士多德四世一明白熊荆比喻的含义,相比于昆仑山以西地区,华夏的战争规模巨大,可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足下学识渊博,为何不知帝国之言多为虚,王国之言多为实?”熊荆的笑意有了些变化。
虽然有些事情很残酷、不值得去夸耀,但事实就是,春秋战国几百年战争,华夏世界已经发展出一套完善的总体战体制。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粒粟米,任何一匹布都纳入了这个体系。
西方要到一战时期,才真正执行严苛的战时配给制度,然而《墨子·杂守》中,已经详细制定了斗食、参食、四食、五食、六食,五种全民战时伙食标准。大多数人以为秦国是法家治国,实际上没有墨家帮助秦国建立一整套完善的大数字管理体系,统筹调配全国的人力、物力,总体战靠一帮法家士子根本就玩不起来。
熊荆熟知这些,亚里士多德四世刚刚接触华夏世界,并且带着固有的骄傲,他并不认同毋忌已经熊荆说的一切。他激昂的道:“陛下,我丝毫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超过三十万人的大型会战,我无法想象如何运输几十万士兵的食物,又有多少小麦可以供他们长期消耗。
我更难以想象作为非自由民,他们为何要主动向政府报告自己已经年满十七岁,为何一征召他们就顺从的全部出征,而没有人藏匿,也没有人要求领取军饷。”
亚里士多德四世坦言自己的疑惑,除了伊苏斯会战和高加米拉会战,他从未听说超过二十万人的会战,可在华夏,任何一次大型会战的参战人数都超过二十万,长平之战甚至超过九十万,接近一百万,这样会的战规模是他难以想象的。
原先朝臣们对亚里士多德四世只是轻微的嘲笑,嘲笑他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现在听他发出这么多的质疑,已经没有人笑得出来了。他的这些问题就像有人质疑太阳不是从东方升起一样,让朝臣们觉得他有些可怜:已知世界最博学睿智的学者,原来是个傻子。
熊荆也觉得他有些可怜。人的思想很难超越自己固有的认知,几万人参战就算是大会战的西方,虽然在战术、在骑兵运用上领先华夏大多数国家(赵国应该除外,李牧破匈奴之战,骑兵比例接近10%),但在战略、尤其是在总体战技术上,远远落后于华夏诸国。
“足下之惑,若能久留于郢都,日后自然知晓。”如果亚里士多德四世只是暂时不知,日后自然会修正自己的认知。可如果他固执己见,非要认为西方不能做到的事情,落后的东方也不能做到,那就没办法了,你叫不醒一个没有睡着的人。
熊荆迅速的结束这个话题,说起了这次谒见的要事:“楚国同时与塞琉古、巴克特里亚交善,塞琉古与巴克特里亚都有楚国所需的良马,以公平计,两国马匹、兵甲价格当一致,若足下觉得价廉,大可不换。”
一匹战马换八套兵甲,这是尼萨马的马价,汗血马虽然体格不适合重骑,但可以作为轻骑。不过鸩拔迦要价极高,他要求一匹马最少换三十套兵甲,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几日谈判未果,从塞琉古运来的第一批五百多匹公母马已运抵养马岛,故而那些去势的汗血马可有可无。
“陛下,索格底亚那商人不是我可以命令。”亚里士多德四世道。“据我所知,斯巴达秦也希望购得那些马匹,如果陛下不答应索格底亚那商人,他们或许真将马卖给了秦尼人。”
汗血马之事天下皆知,楚齐赵巍四国甚至以为秦国会发兵抢夺这些马匹。亚里士多德四世的猜测让正朝的气氛突然紧张,熊荆虽然担心,却镇定的相告:“巴克特里亚国商贾自然可卖马予秦人,不佞无从阻止,然彼等需知,楚、齐、赵、魏四国对此必有后报。
确而言之,巴克特里亚须在秦国与四国间选择,若卖战马于秦,当不再与四国行商;若与四国行商,当不卖战马与秦。”
“请问陛下,楚尼是否也要在塞琉古与巴克特里亚之间选择,如果卖武器给塞琉古,就不应该希望巴克特里亚会在秦尼和四国间保持中立?”对熊荆的爱慕正从亚里士多德四世心中褪去,熟知天下局势后,他觉得完全可以通过秦国制衡楚国。
“然塞琉古与巴克特里亚之间并非发生战争,秦国此刻正在攻伐四国之一的赵国。”熊荆道。“若足下执意不顾此前之盟约,定要助纣为虐,不佞只能各赠五万套钜铁兵甲予印度和塞琉古,督促他们立刻对巴克特里亚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