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商献的不死药真是害人不浅。若非不死药,齐王不会许诺会盟;齐王不许诺会盟,也就没有退娉;没有退娉,就没有现在这种联姻纠纷,更不会酿成一场战争。
诸敖有五人支持伐齐——驺开对齐人也无好感,齐国以前挡住越国的扩张,又唆使先王无疆伐楚,不然越国何至于此。当天,正朝就开始商议伐齐之事,大司马府这边也要求立即拿出伐齐之策,这是一场惩戒式的战争,非夺城灭国之战。
出郢都南下至番禺的航程日久,身在番禺城的熊荆还不知到齐楚两国竟然要开战。十多天的等待后,整个舰队终于抵达番禺湾,季风将至,他有很多事情还要交代。
“由番禺乘季风南下,航向取二九〇,大约月余可至红洋海峡,不至海峡也将到海峡西侧诸岛……”地图就摆在案上,熊荆在交代航路。
出番禺湾往西南是没有太多问题的,最不济也能被爪哇这个南洋釜底兜住。问题是他不知道马六甲海峡的和斯里兰卡纬度哪个更低,以及,季风如果是北风,那通过马六甲海峡就是往西北而行,几乎等于逆风。
熊荆停顿了一下,看着饕餮号的谬枳和山鬼号的思畋,问道,“你等可知此行难处在哪?”
“禀大王,我等不知。”通向红洋的海峡远在几千里外,两人根本不了解那里的海况。
“此处。”熊荆指着海峡,“航向西北,季风若从西北而来,恐无法通过;其二,”熊荆又指向孟加拉湾北部的恒河入海口。“若风从正北而来,逆风恐难以到达。其三,此处纬度与海峡出口孰高孰低未知,若是海峡高,正西而行可至;若是海峡低,正西航向将至南洲。再则,南海之上,礁石众多,海峡之中,礁石也不少。”
“敢问大王,当如何选取航道?”纬度、礁石这些都可以克服,顶风航行那就太头疼了。谬枳看着地图,西北走向的红洋海峡,位于孟加拉湾北部的恒河入海口,这两个确实是问题。
“不佞亦不知,只能你们去探。”熊荆无奈中画出了印度洋洋流,这是他们必须知道的知识。“红洋之南,洋流逆行环流,常年如此。之北,因季风之故,冬日洋流也逆行,形成环流;夏日相反,洋流顺行,形成环流。冬日行至最南之岛不难,因洋流逆行,由东往西。
再则,与东海类,红洋每年夏秋有飓风,返航不应在五、六、七、八月,而应在三、四月。”
印度洋航路,熊荆记得的也就是这些。横帆货船一年往返,到达斯里兰卡是可能的,但要到达孟加拉湾北部的恒河入海口,因为逆风的原因,一年之内是没办法到达的。
这让他开始忧心另一件事情:一年不能一返,以后运粮怎么办?
这个时代印度人口有两千余万,多住在印度河、恒河流域。他设想的是货船直接从恒河内港运粮回国,如果冬季货船无法抵达恒河河口,那就事情就难办了。只能寄希望于斯里兰卡北方、印度次大陆的东面有大一些的港口。
或者,在冬季季风结束前抵达斯里兰卡,等到明年春天季风转向时,顺着季风抵达恒河入海口,然后在冬季季风到来前,设法离开恒河河口,进入马六甲海峡,返航。
熊荆开始杞人忧天起来,实际上印度次大陆东海岸和西海岸一样有着众多的港口,商船并不需要前往孟加拉湾北部进入恒河与印度人贸易。三百年后的罗马历史学者普林尼抱怨道:‘每年从我们帝国流入印度、塞里斯和阿拉伯的金钱不下一亿塞斯退斯。’其中,‘有五千五百万塞斯退斯流入了印度。’
1塞斯退思=1/4罗马狄纳里=1德拉马克。五千五百万塞斯退斯就是一千三百七十五万德拉克马,合两千两百九十一塔兰特,相当于五十九吨半银。
这是一笔大钱。虽然这是三百年后的贸易,但在十八世纪以前,世界人口繁衍极为缓慢。比较公认的数字是公元前一百万年人口一到两万,公元前十万年旧石器时代后期为三百万,公元前一万年四百万,公元前一千年五千万,到公元前五百年,才突破一亿。
公元前两百年,也就是熊荆稍后一点的时代,人口达到一亿五千万,普林尼所处的时代人口不过多了两千万,即一亿七千多万人。相差三百年,但人口变化并算不大。并且,世界主要人口都集中东亚以及南亚,欧洲在这三百年间只增加了大约五百万人口,从公元前两百年的两千六百万上升到公元一世界的三千一百万。
由此也能判断此时世界贸易所需的商船吨位。大航海中期,即十六世纪八十年代,世界人口大概在五亿三千万,而这时地中海和大西洋的商船吨位总计约一百万吨(不包括阿拉伯、印度、东亚诸国的商船吨位)。按这个比例,同等生产水平的一亿五千万人最少需要二十八万吨商船,即便考虑到生产技术落后,但因为航海技术、造船技术的提升使得运输成本下降,全世界商船吨位也不应少于十五万吨。
印度与波斯、阿拉伯、东地中海的贸易只要不发生战争,一直都很频繁。熊荆对上古时期的印度洋也不了解,以为印度次大陆东海岸没有港口。思考之后,他建议舰队直驶斯里兰卡,可能的情况下越靠北越好,因为越北就越接近恒河入海口。
而如果错过了斯里兰卡,那就索性前往亚丁湾,去看一看法老运河是否可以通航。红海季风他侥幸记得:秋冬季可抵达苏伊士,夏季抵达可亚丁湾,春天基本不能航行。波斯湾也是考察目标之一,按照半个希腊人毋忌的说法,这里自古就是繁荣之地,商贸云集。可惜熊荆并不清楚波斯湾的季风情况,只能由舰队自己去摸索。
“马匹最为重要,若有八尺高之种马,务必购回。”航路讨论完后,对舰长无勾长,熊荆又一次交代马匹。
“唯。若有种马,必当带回。”无勾长很认真的答道,马八尺为龙,就是熊荆不提醒,他见到八尺种马也会弄回来。
“商贾之事,交由专人处置即可。”熊荆转而说起了贸易,“不求牟利多寡,但求打开销路。尤以农具、兵甲、陆离、瓷器、纸张为要。亦要戒备海盗,”说到这里熊荆问道,“你可知何谓海盗船?”
“海贼之舟,舟大,甲士众多,相搏以夺他人之钱货,”无勾长的判断大致准确。海盗的目的就是抢船抢货,必须人多才能实现这一目的。
“此为专业海盗。”熊荆用了一个生僻词,“普通海商,亦商亦盗,不可懈怠。”
“唯。”无勾长以为盗就是盗,从未听过亦商亦盗,但话是大王说的,他立即选择相信。
“若遇不测,务必要传书回郢。”熊荆再道。“明年有朱雀海舟下水,此时可至红海、波斯、印度诸地。”
说起海盗,熊荆不知道怎么很不吉利的说起了不测。实际上山鬼号、饕餮号都有装有充足的武备兵器,水手也是翻倍的,其中三分之二是舟师士卒,他们除了使用长矛,还特别练习了罗马人的龟甲盾阵。
“唯。”无勾长心里一热,背上热流直冲脑际,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不佞太过谨慎了。”熊荆自嘲的笑了笑。“当今世上,想来没有海盗能夺下不佞的海舟。最担心的莫过于大翼战舟。”
“大翼战舟?”无勾长很是惊讶,他以为只有楚国有大翼战舟。
“大翼战舟地中之海多矣。”熊荆点点头,并不觉得承认大翼战舟来自地中海有什么不好。“横帆航速不及大翼,如果遭到大翼阻截,登舟搏杀还好,若是撞击……,勿要谨慎行事。各港有译者最善,使钱聘请即可。”
“唯。”无勾长再答,这次神色是真的沉了下去。
“若有西瓜,务必带些回,瓜腐后有籽,无瓜便带籽。”熊荆故意说了一个好吃的东东,有很多年没有吃过西瓜了。“棉花也是如此,带棉籽即可,纺纱织布之器也一并带回。其余凡是天下未有、楚国未有之物皆可带回。”
除了马匹,棉花的重要性也不能低估。有棉花就能做棉衣,取代用丝做的絮,再就是可以用棉花纺布。葛麻可以织布,但葛麻有一道工序,那就是脱胶,所谓‘东门之池,可以沤麻’说的就是脱胶工序,晚上还得使劲捣。与其如此,不如种棉。棉花轧制比脱胶、捣衣省事。楚人不种,可以教给齐人种。
“还有亚麻。”熊荆又提到一重要的事情。“风帆所用,麻布也。然天下之麻与西洲之麻不同。西洲之麻或强与天下之麻,以此织帆,也许更牢。”
“唯。”无勾长重重点头。帆是海舟航行的唯一动力,因为缝制技术不到位,破帆之事屡屡发生。若西洲之麻真能更强,那务必要带回亚麻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