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的南海照旧有些炎热,好在清风徐徐,舒服的让人站在甲板上不愿离去。艉楼上的熊荆没有在意秋风吹的舒服,他的目光正盯在几个小东西上。
第一个好似烛台,但这个烛台有一个水平侧伸,夹角成九十度的手臂,手臂与烛台柱之间镶嵌着扇面,扇面的边缘满是刻度,一块薄的不能再薄的轻木板硬悬挂在台柱和手臂的夹角间。因为清风的吹拂,木板并非垂直,而是与台柱呈一定的夹角,硬连接木板的细木杆指示着扇面边缘上的刻度。
这是一部胡克式风速计。简单、直接,使用重力原理测量风速。它旁边的则是一部后世常见的风杯式风速计。三个风杯在水平面上呈一百二十度夹角,风一旦吹来,风杯便会在水平面上旋转。如同车轱,风杯旋转连接处的轴承也随之旋转,这种旋转将带动下端的齿轮,齿轮连着指针,不同速度的旋转会有数值不同的读数。
并且,整个风速计还可以显示风向。箭头式的风向标横按在风速计上端,风向标的尾巴好似胡克风速计的那片薄板,只有在侧对风向时才能稳定。一旦薄板在风中静止,另一端的箭头就指示出了风向。当然,方向也有可能会相反,一百八十度和零度都是侧对风向。
风杯式风速计的旁边还有模样完全相同的第三部风速计,但是,这部风速计不靠齿轮测速。因为不能计算渐开线,齿轮工作久了自然磨损,传送效率会发生变化,转速和读数之间正比值也会因此产生变动,造成读数不准。
所以第部风速计舍弃了齿轮传动,原理等同手摇式发电机。风杯处的轴承带动线圈在天然磁石的磁场中旋转,磁通变化产生感应电动势,电动势以直流电压输出,以电流强弱牵动电流表磁针。只是这毕竟不是电流表,电流表线圈是静止的,风速计的线圈上高速转动的,转动转动金线上的包漆就会破裂,最终要在髹漆的金线上包麻线,才可保护绝缘包漆。
“风速几何?”熊荆注视间,少司命舰长红牟喝问。
“禀告官长:甲器三点三,乙器四点五,丙器二。”三个风速计未经校准,风速全然不同。
“风向?”红牟再问。
“风向一百六十五度。”仍是南风,整个舰队包括那艘新下水的飞剪船朱雀号,全都落下了主帆。现在推到海舟南下的是速度缓慢的沿岸流,速度大概只有两节。
“风向还未逆转啊。”熊荆的目光从风速计上转回,对着红牟笑了笑。
“禀告大王,”闽越之君驺无诸就站在熊荆旁边。“以常例,风向当在数日内逆转。”
东亚沿岸的季风在什么时候转向,熊荆大致是清楚的。南风转北风福建沿海一般是在公历九月;而北方转南风,一般是公历三月后北风减弱(期间会有偶然的南风天气),真正稳定的南风要到在公历五至七月——和北风逐渐南进一样,南风也是一节一节往北推的,南风到达最北端的华北要在七、八月。
后世的季风情况和这个时代相仿,唯一的差别在于历法。熊荆对什么时候转北风并不担心。舰队之所以提早南下,是为了给红洋舰队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谓红洋舰队就是西进舰队。说舰队实在是打肿脸充胖子,整个舰队只有两艘船,一艘少司命级的新船山鬼号,一艘饕餮()级的首船饕餮号。少司命级不需多说,饕餮级是横帆货船,长三十五米,龙骨二十九米,宽九点八米,排水约五百二十吨,载货四百吨。
从东亚去美洲的航线是确定的,时间也很确定,但去印度、西亚的航线很不确定。熊荆所知道的只有大致的季风情况、大致的航线,对孟加拉湾的风暴他并不熟悉。因此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红洋舰队未等季风转向就顺着沿岸流从朱方出发,航向最南端的番禺。在番禺补充最后一批淡水蔬菜后,舰队将在季风的吹拂下直航南洋。
因为不知准确的新加坡纬度,这次一次航行存在危险。舰队很可能会在南洋无数岛屿中迷失方向,又或者迷失在印度洋上找不到陆地。虽然航校第一期学员已经在去年到今年的海上航行中得到了磨练,日渐习惯看不到陆地的海上航行,可熊荆还是担心他们发生意外。
六分仪、气压计、磁罗盘、最为精确的地图(依照回忆绘制地图不可避免的存在很多误差,这些误差不可忽视)、风速计……,总之,只要是能做出来的航海仪器都配备给了红洋舰队。山鬼号、饕餮上还装满了各氏给养,甚至连淡水都用马口铁罐装了一部分,以防止淡水舱渗入海水或者水质发生腐坏。
这些准备工作之外,雒越之君驺夫善、瓯雒安阳王的使者正等候在番禺。他们都带了几个经常航海的越人,如果迷路,他们或许能指明航道。再不济,也能与南洋诸岛上的土人做一番交流;运气如果好点,或许能遇见划着独木舟劈波斩浪的马来水手。
“请大王回舱稍歇。”熊荆没有回答驺无诸的话,只是点头。长姜以为他累了,便请他回舱。
“不必。”头顶太阳正炽,尾桅三角帆被船艏方向的南风吹得鼓涨,帆缘不时抖动,砰砰作响。“早知如此,当乘朱雀号先至番禺。”
逆风航行实在是太慢,朱雀号虽然能够真逆风航行,但为了整个舰队,它只能收帆慢行。熊荆这样说,身边的人不由笑起。驺无诸以地主的身份道:“大王若要换舟,可也。往南百里有岛,可换于朱雀号。”
闽越定都越迁山(今长乐),瓯越以南到越迁山,越迁山以南两千余里都是闽越的统治范围。但与驺无诸此前吹嘘的不同,他的父亲驺睦未死,他只是代行闽越之政,还不是真正的闽越之君。熊荆到越迁山时,驺睦前来觐见。
楚越联合,百越的长老与楚臣同朝议事,对越人是利好之举。现在熊荆要开拓南方,驶往中洲之南的印度,诸越对此也全力支持。楚人不是越人,素来不喜欢南方,怕蛇怕热怕瘴气,五岭以南就不想去了。驶往印度所经之处皆在番禺之南,这些地方开拓了也是越人驻守,坐楚人的顺风船南下扩地,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