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币改去年就已经推行,金、银币很早就兑换完了。钱府并没有征收多少铸币税,纯金和18K(含金75%)金币、纯银和含银九成的银币并非一比一兑换,而是按1:30、1:05的兑换率进行兑换。
兑换金银币竟然能多出钱来,一时间兑换者趋之若鹜,不但楚国的金银币很快兑换完毕,他国的金银也迅速流入楚国进行兑换,然后流变成商品又回流出去。至于钱币正面熊荆的头像,币上的楚国鸟虫文,乃至后面的三头凤,那是想刮都刮不了。钱币四周有边齿、正反两面有细致的花纹,一旦刮去,币就不全了。
金银币如此,蚁鼻钱可没有这样的利好,兑换即便能多刮出一些铜来,价值也很有限,一比一的兑换率勉强维持铸造成本。不过全国各县邑都在兑换,到今天也兑换了四、五万金。钜铁出来后,铜已经不再是贵金属,这四、五万金的旧币就一直堆在钱府,并未融化。石尪说的就是这些旧币。
“旧币已不再是币,只是铜。”熊荆有些心动,转念再想又觉得不应该打这种钱的主意。
“大王,六千余万石粮秣运入楚国,必然是粮多钱少,粮价贱也。粟二十钱以下伤农,八十前以上亦伤农,若不增铸钱币,价乱也。”从听到拿下敖仓,敖仓粮秣有六千多万石后,石尪就想着这个问题,旧币花出去是最好的办法。“若大王以为不好用旧币,可于钱府相借。”
“借?”这个词听起来顺耳多了。
“然。钱府借旧币于王廷,王廷以旧币购粟,五万金三十钱一石,可购粟米一千六百万石。”石尪道。“大王购粟,其余县邑也会购粟、商贾也会购粟,如此粟价高则农人得利。明年粟价若能涨至五十钱,可得三万金,彼时再将五万金及子钱还于钱府。”
“善。”熊荆终于点头,这不是白吃的午餐,这是有风险的生意。
“兵甲以外,造府生铁器具卖于天下,虽其利薄,每年亦可得万金;陆离各物,或在两万金上下;纸府所得,一年有一万五千金;煤、盐、水泥此不过千余金;郢都乃楚国大市所在,与陈并列,一年市税有三百余金;郢都近八万户,一年口赋有九百余金……”
石尪如数家珍,行敖制后王廷一年有多少收入全被他念了出来,熊荆早就见惯了大数目,几百金几百金根本不当回事。石尪还未说完,他大致可以确定,排除外售兵甲的利润,他一年的收入大概在五万金左右。
石尪见熊荆心不在焉,念完收入开始念开支:“王廷日常所支,每年不及一万,王卒拆裁,三万金省矣;然为行敖制裁撤之朝臣、宫中官吏、县邑官员将帅、封君、未就封之郢都誉士,此皆是大王之臣,此当费两万金之巨……”
“等等!”熊荆连忙喊道。“竟有两金之多?”
“然。”石尪点头。“仅封君一年便费八千多金;裁撤朝臣四百余,年奉五千石一年便要十五六金,四百余人每年需七千金;县邑官员、将帅每年两千余金;王廷官吏甚多,此又需两千余金;郢都誉士尚少,不过百余金。”
“如此尚余两万金。”熊荆不得不点头,这笔钱确实有这么多。
“祭祀甚费也。”石尪又拎了一个开支出来。“仅腊祭便费二千金……”
“如何要费二千金?!”腊祭熊荆知道,可他从来没想象过腊祭这么贵。
“腊祭当大酺郢都,郢都尽八万户,皆赐酒食,每户虽不过两百钱,亦一千六百多金。一年数祭,所费三、四千金。”石尪道。“再有飨宴、赏赐,所幸大王赏赐不多,千余金也。”
“如此尚余一万五千金。”熊荆深吸了口气,又说了个数字。
“造舟场之用,费也。”石尪终于说到了造船厂。“卒翼战舟一艘七十二金,少司命一艘两百金,造舟场又四处遍购大章。大章一千钱、两千钱不等,今年已购万余,此逾四千金。臣闻造舟场明年将造两艘海舟,一艘五百二十吨,一艘三百吨,此又需一千三百多金。
造府各府,非各府皆有所盈,诸府实验、工匠之金,一年或有两千多金。王廷一年所余者,不过七千多金。然,宫中公主二十八位,多半及笈,公主出嫁,以其品级,所费数千金不等,去年蒨公主出嫁,费金两万也……”
“啊!”熊荆倒抽口凉气,他千想万想没想到还有这个钱。如花似玉的媭媭们忽然变成一个个钱窟窿,各个看着他妩媚娇笑。难道,都不嫁,留在王宫里陪自己?
“大王,六位公主请期在明年,一人嫁于赵国、一人嫁于齐国,四人嫁于楚国,此当费一万三千金也。”石尪说着他知道的数字,终于把王廷岁入变成了负数。
“不佞闻,婚礼当纳征,娶我楚国公主,难道不要纳征吗?”熊荆不高兴了,一万三千金他能造十五艘远洋货舟,怎能便宜了别人。
“大王,迎娶娶公主确要纳征,然天下陪嫁之礼素倍于纳征之礼,故庶民不愿生女也。”石尪说出了天下嫁娶的形势,庶民或许可以溺死女婴,但王廷岂能溺死公主。
“哎!”二十八个媭媭,六个就要费一万三千金,那二十八个加起来岂不是要费六万金?不对,还有一个嫡公主。芈蒨嫁妆两万金,嫡公主的嫁妆也不能少于这个数,这就是八万金。八万金省一点话,就是一百艘远洋货舟,一次可运四万吨粮。
“不佞知道了。”熊荆已经没主意了。
他不知道石尪还漏了两块开支:郢都之师只有三万人有大翼战舟,剩余两万人还需六十艘卒翼战舟,以及相应的补给舟;还有日渐扩大的骑兵,王卒、环卫多数返乡后,熊荆准备组建一支骑兵,重骑兵最少要有千骑,轻骑大约两千,这将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臣……”石尪还有话要说,即便熊荆挥手他也还是说了出来。“大王,海舟已经下水,敖仓又亟需舟楫,为何不能使两艘海舟前往敖仓运粮?臣以为,以海舟之运粮,一舟可得百金,两舟可得两百金,如此又是一艘少司命。”
“恩?”派少司命级前往敖仓运粮输运司曾提过,熊荆不愿而已。现在石尪又提,想到当下严重的财政危机,熊荆不得不摆了摆手,表示同意。很快,收到王命的少司命号、湘夫人号在学生们的欢呼下驶出了芍陂,半挂着风帆、半划着浆途径郢都,航向大梁。
“报——!”数日后的大梁城头,投石机‘砰、砰、砰’的锤击声依旧不断,角楼上的军吏厉声喊着急报,向蔺角所在的城楼奔来。
“何事?”楚军一直没有攻城,可魏卒还是惊弓之鸟一般,稍有风吹草动便大喊大叫。蔺角看着奔前的军吏,瞪着眼睛问他何事。
“报将军,楚人大舟至也。”军吏喘息着大喊。“其高已逾大梁城墙。”
“如此之高?”蔺角不相信,他快步奔出城楼,顺着军吏指着的方向果然看到了高度超过城墙的楚国大舟。这不是一艘大舟而是两艘,两艘大舟的桅杆远远高过大梁城墙,上面还挂着帆,帆被风吹得鼓鼓的。陆离镜里,蔺角甚至看到站在桅杆横桁上的楚人。
“这是何舟楫?”从来没见过海舟的蔺角有些不解。
“禀将军,此应是楚国的海舟。”旁边的副将、谋士也看到了海舟,他们虽没有陆离镜,然而海舟模样和大楚新闻上描述的一模一样。
“海舟?”蔺角继续嘀咕。“廉颇派海舟来作甚?”
“将军,我以为海舟非来攻城,乃是来运粮。”谋士道。“敖仓之粮如赢海之水,项燕虽占敖仓,可舟楫不及也。据闻,为征集舟楫,项燕已诺我魏民,运粟一石可得半斗,各邑奸民皆驾舟楫赶往敖仓运粮。”
“此资敌也!”蔺角气呼呼的放下陆离镜,对奸民的这种举动很是气愤。“楚军为得敖仓之粟,不得已分兵,敖仓之粟运完,项燕军必至大梁。”
“将军,秦王必不会坐视不管。”一个谋士劝慰道。
“鸟!”蔺角提起秦王就生气。如果大王没有出首国尉桓齮、秦王没有离开大梁,献秦王与楚人,大梁之围早就解了。大梁不但解围,秦国为了争夺王位,诸公子必在秦国掀起大乱,哪有精力东出报仇?关东诸国不攻秦就谢天谢地了。
“将军?”诸将对蔺角的态度不解。现在楚军攻城,魏王又不许魏军出战,就是在等秦军来救,然而看蔺角的态度,好像他并不欢迎秦军。
“与其信秦人,就不如信楚人。”蔺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的话极为刺耳。“秦军若至,何日方退?楚人所欲,城北半城也。楚人若据此半城,舟师可北出大河,秦军忌惮,必不敢再迫我伐楚,怎奈大王昏庸……”
“将军、将军慎言啊!”蔺角说的是大实话,可这样的话说不得,副将庾突连忙阻止。
“本将不是燕朝里的佞臣,只为魏国着想,何须慎言!”蔺角喝了一声,怒发似要冲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