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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必胜

    刘池是幕府腹心,刘池都被甲士带走,幕府一时人人惊慌。王翦不在于谋士们的反应,趁着大雪稍歇,他又命鼓人击鼓,召将军都尉入幕。大雪稍歇,也只是稍歇而已。沙海大营长宽二十多里,将军都尉冒雪走上十几里估计要半天时间。昨日外出的侦查斥候禀告说营外积雪没膝,身着数件羊裘絮袍都寒冷刺骨,幸好楚军营帐就在二十里外,不然一日无法来回。

    等待中想到斥候,王翦又很自然的想到楚军。他本以为天降暴雪,气温骤冷哪怕在白日,士卒的手只要一触砰到矛头,便会粘在上面拔不下来,强拔下来也是血肉模糊。这样的天气楚军远道而来,必然无备。不想斥候却禀告说楚军无虞,营内还不时传来歌声。

    这种天气下唱歌,而不是缩在乌幕里彼处抱着取暖,楚军定然没有什么不备。再念及那年的风雪追击,王翦忍不住失笑,那场谁也想不到的追击楚军不用造饭便有热烫烫的饭羹,而今他们有备而来,楚王又怎会让他的宝贵士卒冻着饿着

    楚国,楚军,楚王。王翦转头看向兰琦上的宝剑,想起当年陈城外赐剑的熊荆。他曾未想过当年那个未龀之童会在此与自己对峙决战,这一战决定秦楚两国的存亡,也决定着天下的归属。

    王翦回忆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由帐外而来,来人看见大幕内只有王翦一日独坐,止住脚步连忙后退。王翦喊了一句“白将军。”

    白林左臂吊在颈脖子上,见王翦喊自己,他强揖道“末将听闻聚将,不想早来”

    “早来又如何”王翦含笑。“坐。”见白林坐的远远的,也不勉强他靠前,只道“白将军臂伤如何”

    白林闻言又揖了一揖。他摔下城墙并非无恙,弩将射穿他的布甲,但擦腰而过。掉下时被云梯撞了一下,落入死人堆里这才侥幸存活。“谢大将军,臂伤数月便可愈。”

    “昔年尊祖父在时,亦如你这般当敌勇敢,常为士卒之先。”王翦很会夸奖人,有时候是敷衍,有时候却极为认真。武安君白起是秦人心中的战神,提起白起,王翦扬起头,又回忆起来。

    “小子岂能与家祖相提并论”白林朝王翦大拜顿首,他没拔下魏国王城已有负王翦所托,王翦竟然还夸奖他,这让他很是忐忑。

    白林想着自己未完成的军命,王翦却也想着自己的责任,他大声道“尊祖父在时,攻必克,战必胜,声震天下,诸侯闻其名色变,听其风破胆。呜呼大秦将军哉。又怎似、又怎似”

    白林此时才听出王翦的意思,他提起大父武安君不是赞美大父,而是在嫌弃自己。王贲大败,自己攻拔王城未下,疲敌之计又被天时阻断,秦军人数虽众,但与新胜的楚军再战在白林看来并没没有什么胜算。

    没有胜算的战就不应该打,然而道路积雪没膝,帐外又奇寒无比,秦军根本不可能像当年临淄那般全军而退。最多,也就是十几万人、二十万人撤到黄河以北。重要的不是能撤出多少人,重要的这是争天下的决战,秦军如果撤了,天下就是楚国的了。

    王翦追忆着白起,责备着自己。白林以将率的眼光思索秦军当下秦军的困境,他的选择与王翦并无二致,秦军不能撤只能战。他正想着该如何建言时,王翦道“与荆人之终战,我欲以白将军为前军,可乎”

    白林的十万人攻拔大梁死伤了两三万,其中又有三、四万人是新征召的少年,并不是什么精锐。王翦要他率军为前阵,不免让他错愕。在他看来前军必须是精锐,不然前军一溃殃及后军,士气肯定会大跌。白林抬头看向王翦,王翦恰好也看过来。感觉到一股杀气的白林忙道“可、可。末将受大将军之命。”

    听闻白林答可,王翦才收回自己的眼神,他又告诫道“白将军既为前军立于首阵,宁可前冲亦不可溃后,不然,当如鸿沟之溃军。”

    王贲战败,二十五万大军趁夜逃回六万多人,这六万人单独立营,仍在关押。以秦律,不死者归,以为隶臣,这虽然针对的是降虏,但对战场上战败而逃的溃卒同样适应,因为他们的同袍全都战死了。可接下来仍有大战,六万士卒如果参战,势必有利于战局,故而一些将率谋士不断陈情,请王翦能免于处罚,最好是戴罪立功。王翦此时说起这些溃卒,显然是下定决心要严惩。

    对话很快就结束,大幕内的寂静山一样压在白林身上,让他额头禁不住冒汗。前军首阵他知道,就是以十万人为一阵,立于军阵的最前方。楚军将要击破时,百步外的后阵会上前补阵。即便补阵,补的也是后阵,前阵基本消耗光了。

    “末将以为”白林深呼一口气,王翦闭着的眼睛打开了。“我军不能以骑军勾击荆人,何不以步卒勾击”

    “步卒勾击”王翦看着白林,脸上并没有惊奇的表情。如何击破楚军阵列,幕府谋士已经绞尽脑汁了。

    “荆人阵宽两千列,我以两千五百列而阵。为何不能以三千列、四千列而阵”白林的想法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没有经过任何尝试。“我军阵宽三千列,左右五百列可勾击荆人也。”

    “荆人矛阵何时畏惧勾击”白林还未说完自己的设想,王翦就兴趣聊聊了。类似的想法幕府谋士也曾设想过,并且设想的更加绝妙步卒阵宽四千五百列,可以将楚军两千列宽的军阵全部包围。包围听起来是一个不得了的词,但真正的将率对包围素来谨慎。

    十则围之,没有十倍的兵力不要包围,因为一包围,阵列宽度将是敌军的三、四倍,阵列纵深则会变成对阵时的三分之一、四分之一。这还不算,被包围的敌人困兽犹斗,求生意志的驱使下,必须以对阵时两到三倍的兵力纵深顶住他们的决死反扑,这才有十则围之的说法。

    王翦一句话把白林问住,白林未言时他再道“荆人皆着钜甲,我军士卒多皮甲、多劣矛,勾击又如何勾击能杀荆人否”

    “那我军何以”一说起劣矛白林便再度低头,这不是阵法的问题,这是兵甲的问题。

    “大秦必胜”王翦断喝。他知道白林想问什么,在他还没将问题问出口之前,便毫无理由的下了一个定论。

    王翦是秦国的大将军,但在几十年他刚刚入伍的时候,只是一名普通的秦卒。他曾在胡阳的麾下,曾在白起的麾下,曾在蒙骜的麾下。几十年的戎战和厮杀让他无师自通的拥有一名步卒最为珍贵的品格胜利从来不是依靠什么谋略或者兵甲,而是依靠深入骨髓的信念。

    没有任何理由,王翦就是深信此战秦军必胜。这种信念与斯巴达国王埃吉斯二世那句斯巴达人从来不问敌人有多少,只问他们在哪里名言中的无畏不谋而合。王翦的断喝中,白林浑身一震,看向王翦的目光立刻不同。

    “末将见过大将军”踏着没膝的积雪,终于有将率都尉赶到了幕府。

    同一个时刻,鸿沟北岸的楚军大幕也坐满了将率。与凝重昏暗的秦军幕府相比,大幕内不时欢声笑语,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连降暴雪使得楚军不能趁胜攻拔沙海,可也有不少好处。首先一个便是全军士卒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如秦军所想,一些轻伤的士卒已经归建。楚军真正损失的只有六千多人,其中战死三千两百余人,大半是骑士;重伤三千五百余人,其他伤患可以再度披甲上阵;

    其次便是援军。赵魏两军参战,一百多里外的齐军如果赶得及,决战将是十七万人对阵四十万人,压力顿时大减;最后就是战术。王翦分阵与战的办法与蒙恬加深纵深的办法本质上是一样的,这是防止楚军火药炸阵的对策。

    下雪这几日,楚军幕府内讨论最多的是如何击破秦军越来越厚的阵列。冲矛实在是太艰难了,矛卒需要长时间的冲击才能冲破秦军越来越厚的阵列。沙水之战秦军纵深是一百行,王贲的阵列也是一百行,与王翦决战,那时的秦军阵列可能厚达两百行。

    这已不是能不能破阵的问题,这是矛卒有没有这么多体力冲矛的问题;再就是秦军阵后的投石机。此战楚军矛卒大部分伤亡都是投石机造成的没有破阵之前,楚军矛阵要一直遭受投石机的打击,这很难抵御。之所以以倒品字型阵列,是有些矛阵顶住秦军阵列,有些矛阵专注冲矛。要顶住秦军阵列的矛阵,自然不能分散阵列躲避从天而降的火油弹。

    骑兵也可以破阵,但重骑只有一师,一师只能列出三个楔形阵。秦军十万人一阵,四十万可能会有四阵甚至是五阵,重骑显然不够。而且重骑宝贵,如果步卒冲矛可以击破秦军阵列,自然是选择步卒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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