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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必死

    未改

    而投石机不一样,投石机本来就是曲射,不在乎中间有一道土墙相隔。并且一丈二尺的高度也是有讲究的,这应该和弹力投石机自身的高度有关。投石机的位置最好是在墙后,墙后火炮直射打不到,曲射也打不到。但考虑到投石机抛臂的长度,墙又不能太高,不然投出去的砲弹火油弹会砸在墙头。

    秦人不玩投射武器还好,玩投射武器,除了最开始给熊荆带来些许惊讶外,很快他笑了起来。

    “召沈顷”熊荆直接召炮卒之将。待沈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伸手指向已经停止抛射的前方道。“秦人投石机置于墙后,如何破之”

    曲射楚军炮卒不是没有玩过,曲射最重要的一点是观察。沈顷连连点头“知也。我当击秦人之眼,致其投石机盲也。”

    “善”熊荆点头,他指了一下早已偏西的太阳“天色已晚,速行之。”

    卜梁居属于海卒,除了一百多门短管炮破舟炮外,十斤炮、三十二斤攻城炮是陵师的武器。短管炮不能击远,也只能由陵师炮卒解决秦人投石机的观察手。

    点燃的浮桥仍在燃烧,它们已顺流飘向下游。风云在此时突变,明明晴朗的冬日,北风突然大作,最后呼啸起来。土墙上秦军军旗几乎要从旗杆上刮走,熊荆身侧的三头凤旗则被吹得啪啪直响,后方楚军营内的乌幕则被卷起了一片。

    “禀大敖,明后日必有大雪。”此时老觋不请自来,早晨万道朝霞就让人感觉不太对,而今风云突变,风势猛烈,确实有大雪的征兆。

    “军司马以为如何”天气无时不刻不影响着战争,熊荆抬头看向天空,云层不像上午那样高远,变得低沉而浓稠。风吹云卷,正午的热意瞬间找不到踪影。

    “今日必当破眼前之敌。”熊荆抬头看向天空,庄无地也抬头看天。他虽然不精通天文,但眼下风云已变,明后日确实要下大雪。“只愿后日再雪,明日以破王翦。”

    今日破王贲,明日破王翦。熊荆闻言哈哈大笑。任何一场会战士卒都要消耗体能,战后精神上、身体上会显得非常疲倦。最好是战后休整一日再战,可如果天气真想老觋说的那样明后日必雪,今日击破王贲后,明日则要迅速击破王翦。

    熊荆哈哈笑完,道“传令既言明后日必雪,那我军今日破王贲,明日破王翦”

    “敬受命”令骑没想到是如此视秦军为无物的军令,听完后胸膛挺直,大声重复“既言明后日必雪,我军便今日破王贲,明日破王翦”喊完便策马冲出来了。

    轰轰炮卒已经对准秦人的眼睛开炮,炮弹不但轰击墙后的高台,还轰击土墙上任何可疑之处,几艘较为完好的三桨战舟撞破鸿沟北岸的薄冰,不需浮桥,直接在炮卒的掩护下登陆沟北一侧窄窄的沟岸,架起遮挡礌石滚木的橹盾,工卒开始凿墙。

    凿墙的声音一旦响起,墙那边便是一阵慌乱。楚军以巫药炸城已深入人心,明明知道凿城时不可能炸城,秦军将卒仍是人心惶惶。惊慌中,投石机再次发射,几百颗火油弹越过土墙高飞而来,然而此时楚军并未架桥,工卒是由缴获的战舟运至对岸,这些火油弹落在水面上,腾起的火焰很快熄灭。

    或许是见火油弹无效,墙后随后响起一阵鼓声,无人墙头闪出秦军士卒的人身影。只可惜凿墙之上便是炮击之处,秦军士卒一出现便遭到了火炮的轰击,人被打的血肉模糊,墙被打的土屑横飞。等秦人从两侧攀下这堵一丈两尺高的土墙准备驱赶凿墙的工卒时,浮船上的短管炮、战舟上的弓手连忙攒射。与此前一样,火炮的威压下,凿墙炸城完在楚军的控制之下,秦军只能听天由命。

    原本用于阻止楚军的战舟竟被楚军用于凿墙,得知这一点的王贲满脸死灰。不守三日,戳而弃市。军令状便就是这样的。如今一日都守不住,只能死战。军命不仅仅针对王贲一人,也针对王贲麾下二十五名都尉。这些都尉有些刚刚擢升,有些则是久为都尉。

    不管那一种,诸人脸上皆没有半点笑容,几个年轻一些都尉甚至低着头在写简牍,这恐怕是最后的遗书。王贲忍着哭意想咳嗽一声,可他似乎哑声了,使劲咳了几下才咳出一次,将幕内诸将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今日与荆人”王贲整个人都不对劲,发出的声音好像是另一个人声音。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又重重的咳了几声,才再度说话。“与荆人相决于此,乃为兵甲之故。白将军攻拔大量,乃为夺魏人之兵甲,若无兵甲,我军不胜也”

    声音极为怪异,言辞无奈而悲凉。但在与战之前,王贲还是将此战的目的说了出来。大幕中的事情并不是都尉能知道的,此时都尉们才知道这场原先要阻击三日,现在只能阻击一日的阻击战是为了夺取魏国的兵甲。再联想到己方士卒多数是皮甲,少数是布甲,钜甲除了将率军吏,士卒几乎没有一副。

    都尉色变,也是算是宿将门第的辛咸站起身来“此战我军必败,战之何益不如明日”

    “能阻荆人一时是一时,能阻荆人一里是一里。”王贲后悔向各个都尉吐露实情。“我与之战,荆人今日不得至沙海,我不与之战,荆人今日必至沙海。”

    “此距沙海不及二十里”都尉杨喜也出了声,他出生杨氏,与犯罪入狱的杨熊表亲。他激动道“我军二十五万士卒,一万士卒换一里否”

    “军命如此,杨都尉欲何如”王贲身边也有护军,护军就是当年把杨熊送入大狱的赵栀。他一开口,其他想说话的都尉赶紧噤声。

    “白将军正攻魏国王城,我军今日与此杀敌,大将军明后日于沙海杀敌,何异”王贲终究是将子,颤抖过后渐渐恢复起胆气,声音也渐渐还原成本色。他环视众都尉,看到他们都低头时,才说出自己的答案“此不过早死一日耳

    此战乃存国之战,我军胜则大秦存,我军败则大秦亡。大秦若亡,你等妻子亲眷、你等田宅金银亦不存。辛都尉,你辛氏也亡也。杨都尉,你杨氏也亡也。还有你等,你等历尽千辛以得之爵位,所得之田宅,亡后皆为他人所有。你等甘心我不甘心”

    没有什么大义凛然号召,只有设身处地实实在在的分析。都尉不但衣食无忧,而且是秦军的高级将率,即便不是庶长也是一名大夫。虽然朝廷没有真的赐邑三百家,但也有按封邑大小折算的俸禄。俸禄之外,还有诸多特权,可以不服军役,可以降爵抵罪,可以光耀乡里

    爵位附带的特权可能是杀敌所得,也可能是告奸所得,不管哪种方式都是费尽心机、千辛万苦得来的。秦军亡国如同皮之不存,既有的一切都会被人夺走。如果是楚国,哪怕是齐国,甚至是燕赵韩魏,失权就是失权,不过是舍人他往,门庭冷落而已。秦国不然,秦国上位必要踩着他人上位,一旦失权,仇家必至。

    不惜想,避战活着是最好的;细想,有的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低着头的都尉们脸色越来越坏,他们渐渐想清楚一切的关键秦国不能亡当他们再次抬起头看向王贲时,目光已然不同了。王贲并不打算说服每个人,以惯例,都尉的家眷妻子在咸阳,如果他们想义渠鸩那样临阵脱逃的话,家人肯定被处以极刑。

    “我为中军,辛都尉为右军,杨都尉为左军,军两千五百列,四十行一阵,共有两阵。两阵间隔百步,前者即溃,溃败者杀”王贲亲自下达幕府商议好的作战阵型,即便二十多万人,军也分成前后两种。四十行以战时的阵列,阵厚只有十四步。如果楚军抛射火油灌那样抛射巫药炸阵,如此单薄的阵列必然会炸到自己。

    “然我军无忧钜甲”出来阵型比以前疏散外,与此前没有什么不同,但辛咸颇为担心甲胄。

    “布甲皆可。”王贲看向他,语气带着一些不满。他根本没办法拿到钜甲。

    “荆人有骑军,我军”杨喜提出来了另一个问题。这恰是王贲要强调的东西,他道“大将军遣圉奋将军助我也,骑军列于我两翼,五千骑冲荆人炮阵。然,”王贲再度看向众都尉“我军骑卒多于荆人,阵溃之将卒,必杀之”

    有骑军屏护两翼,战时还可以勾击楚军侧背,战败后更可以掩护撤退,这让以为此战必死的都尉们产生了不少喜悦,然而王贲最后一句话切断了所有人生的希望,溃败后骑军居然不保护己军撤退还要斩杀自己,那一丝丝喜悦如果鸿沟上的舟师,深深沉到了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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