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道邑内,亚里士多德四世站在囚门外手足无措,他难以想象毋忌为何会选择背叛,为何会舍弃高贵的希腊身份,宁愿堕落成一个即将覆灭低等文明的一员也许自己的研究原本就是错的,但最少现在要掩饰这个错误,毋忌可以死于疾病、死于意外,却不能死于他承认自己是夏人。
轰雷鸣般的炮声突然在此时响起,亚里斯多德四世打了一个哆嗦。毋忌则怀着惊喜用雅言说道“楚军,是楚军”
“孩子,楚尼军队被包围很久了,蒙将军说很快他们就会饿死。”虽然纠正已经没什么意义,可亚里士多德四世习惯如此。他继续道“我会尽快请求陛下赦免你的罪”
轰、轰炮声越来越猛烈,以至于亚里士多德四世最后的话完被炮声掩盖。话说完,他在扎拉斯的陪同下迅速离开满是恶臭的囚狱。
被蒙恬重重包围的楚军距离故道邑有三十里,这支军队在河水左岸占据了高地,不知如何竟然将巨大的火炮运到了临河的山腰,可以居高临下轰击所有靠近的敌人。
亚里士多德四世前来故道邑是为了研究火炮。秦尼铸造了火炮,可寿命还比不上楚尼交质时给予的假炮。同样的现象发生在亚历山大里亚,那里造出来的火炮不能使用。都不能使用,两者还是有所差别,使臣帕罗普斯说,埃及工匠很难将火炮铸成一个标准的狭长圆筒;秦尼人能铸造成圆筒,但炮身很不坚固,一炸即碎。
白狄大人的身份给了亚里士多德四世便利,调查发现,在咸阳的巴克特里亚工匠之所以能铸造出火炮,是因为他们当中有秦尼工匠,秦尼工匠负责浇铸用的泥模,巴克特里亚工匠负责金属配方。他们的金属配方与秦尼少府的金属配方有很大差异,这才造成了不同结果。
然而,巴克特里亚工匠在埃及人看来是落后的,他们不过是沿用了已知世界的习惯配方,但未对铜料进行精炼,成功是因为秦尼工匠了出色的泥模。他们的铜料并不纯净在地中海和叙利亚,工匠们很早就运用插树还原法og对铜进行精炼与秦尼工匠一样,他们精炼粗铜的方法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冶炼,这种办法难以得到纯净度高的精铜。
秦尼工匠制造的泥模,加上地中海工匠精炼出来的铜料以及锡料,应该可以铸造出真正可用的火炮。只是,这与不能教会秦尼人如何生产更高纯度的硝石一样,是亚里士多德四世与帕罗普斯秘议内容的一部分。
按照这份秘议,亚里士多德四世还需要帮助埃及人获得楚尼的火炮制造技术,以及其他一些东西比如冶铁与海船,他才能成为继厄多拉塞之后、亚历山大里亚图书馆下一任馆长。
埃及和秦尼得到的火炮发射的炮弹只有四点四八明那1明那437g,楚尼军队发射的炮弹通常更大更重,接近九明那。这不是最重的,楚尼人发射过的最重的炮弹达到二十二点四明那。楚尼所有火炮都由楚尼铁制造,这要比用铜制造便宜的多。
“楚尼人、楚尼人正将他们的炮弹打向这里。”离开牢狱还未进入邑令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帕罗普斯一把将亚里士多德四世拉住。南面除了炮声,还有鼓声、士兵的喊杀声,以及一种非常独特的呼啸。“我想楚尼军队一定是发现了秦尼王正在这里”
“猜测不是好习惯,帕罗普斯。楚尼人在山的那边,他们不可能来到这里。”亚里士多德四世摊着手,很是无奈。他人走向了城墙,只有站在城墙上,才能看到山那边的情况。
被围困十多日,楚军终于发起了突围攻势,这并不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是他们的突围不向东也不向南,也不向西,而是向北。鸳鹜山山脉从东面探向沔水,山棱是东西走向,除了楚军占据的那两道山脊濒临沔水,其余是极为平缓的缓坡。
集中火炮轰击的楚军很快将秦军围困自己的石垒击垮,而后火炮再度推前,后方的几道土垒也逐一被轰垮,这时楚军士卒高举夷矛、呐喊着冲过土垒,杀入土垒后方的秦军军营。
十几万人对付不了三万多人,蒙恬此前曾被赵政埋怨,而今三万多人猛攻向故道邑,想到住在故道邑的赵政,幕府内的谋士牙齿不免有些发酸。好在中尉与卫尉两军驻扎在故道邑之南,未等蒙恬下令,中尉已与攻来的楚军交兵。
“荆人几何荆人几何”蒙恬被人紧急唤醒,未入幕府他就大声问道。
“禀将军,尚不知。”谋士们直接回答不知。“夜中不能视物,只闻杀声不知荆人多寡。”
“未过夜半,荆人此时攻我,乃佯攻也。”楚军那种巨炮,一炮就能将故道邑的城墙轰垮,但是蒙珙仍然觉得这是楚军在佯攻。“所图绝非故道邑。”
“那荆人所图何处”蒙恬看着他,他越来越不满意父亲留下来的这些谋士。
“荆人”楚军一定会突围,但东、南、西三个方向谁也不敢确定是哪个方向。
往东,下到岔口往东南走百里就是褒斜道,这条路秦军并未完控制白林率部前往苴地后,得到援军的南郑楚军又夺回了七盘岭,正沿着褒斜道北进;往南虽有灵官峡,可楚军这段时日大肆砍伐大章,制作木筏,他们未必不能乘木筏南下;
最后就是往西,往西虽然可能性很小,可谁又能说得定呢横渡沔水后、入灵官峡之前,右岸虽然还是山路,但只是丘陵一样的小山。远离沔水,沿着山间的小道可以一直走到成县,到了成县可东进汉中,也可以南下巴蜀。这条路看上去很远,却很稳妥。
蒙恬环视一眼,居然没有哪个谋士敢答话,他也不管了,道“传命右岸之军、鸳鹜山之军,速速救援。”
“若是荆人走脱”蒙珙心里一惊。“大王必然大怒啊”
“若是荆人攻至故道邑,巫器击入邑内,大王便不怒了”蒙恬反问道。
“可那是中尉、卫尉之罪责。”蒙珙争辩道。“将军之责乃是围歼荆人,荆人走脱,将军之罪也。巫器击入邑内、惊扰伤及大王,两尉之罪也,此与将军何干”
“荆人是击破我军壁垒而攻至故道邑,且此时荆人已然脱困。”蒙珙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事情分开来看是他说的这样,可连起来看还是自己围困失败,楚军逃脱。
蒙恬不再犹豫,发出羽檄让军吏速速传令,大约半个时辰,沔水右岸亮起无数火把,大军先是顺着沔水往北,在故道邑附近渡过浮桥,列阵于故道邑之南。此时中尉之军已被楚军冲矛击垮,炮声离故道邑越来越近,铁弹已落在故道邑南数里。
“大王问将军,荆人攻故道邑否”蒙恬早已不在幕府,他亲率着短兵,守在故道邑前。
“或是也。”蒙恬不知如何作答,他心里虽然觉得这可能是楚军的佯攻,但万一不是呢“荆人狡诈悍勇,若真攻至故道邑,臣之罪也。”
赵高前来只是代赵政问话,他记下蒙恬的话后接着问道“大王问将军,何时才能尽杀荆人,大军南下以复南郑巴蜀”
“臣”蒙恬额头忽然滴下汗珠。楚军死守在这里,水路不通,陆路也因牵制军无法南下。“臣有罪,请大王降罪。”
蒙恬说着说着就跪下了,赵高见他跪下嘴角牵动,客气道“大将军何必如此。非将军士卒不得力,乃是荆人巫器莫挡。然则南郑、巴蜀一日在荆人之手,大王便一日不得安心”
楚军弃守东面岔口前,不但抢运了粮秣马料,还抢运了极为重要的弹药。前几日站在鸳鹜山上,通过陆离镜,赵政亲眼目睹了巫器的威力。秦军潮水一样涌向荆人,紧密排列的巫器瞬间急速作响,喷出一团一团的火焰,冲在最前方的秦卒仿佛是农人收割的粟苗,百余步外便一排排倒下。再勇猛的士卒也无法冲至荆人阵列,他们只会在巫器前方垒成尸堆。
心中责怪蒙恬作战不力的赵政至此之后不再责怪,可蒙恬却越来越觉得愧疚。十几万人围歼不了三万多人,此事必将成为天下笑柄。
赵高客气的解释,解释这不是赵政的斥责。他说话间,军报声突起,阙楼上的了望卒大喊道“荆人正渡沔水荆人正渡沔水荆人”
“果然”刚刚站起的蒙恬有些眩晕。楚军果然是声北击西,西渡沔水了。
蒙珙生怕蒙恬又跪下请罪,抢着说话。“此荆人粮尽西亡也,我军即日可复南郑。”
“何以”赵高只懂律令,不懂兵事。
“荆人西亡,我军可大军南下,拔南郑复巴蜀,荆人终不得返荆地也”坏事既然发生,蒙珙只能尽量往好处说。他说的并非没有可能,只要秦军能快速拔下苴地和巴蜀,连同陇西的那支楚军,他们都将与庄蹻一样,永远也无法返回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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