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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危矣

    石尪又提起了红牼舰队,那支舰队装满香料,只要进入地中海就能卖到不少钱。可惜的是,无勾长驶入地中海的是无视季风的飞剪,红牼舰队却是依靠季风航行的饕餮级。红牼很久很久都无讯了,熊荆也不知道舰队到了哪里。

    “红牼无讯,便是有讯明年也无返。”他没好气的道。“今年海舟所得不够这三年用的都是债金,你这”

    “这三年用的确是债金,可债金也有不足之时。”战争不过进行了三年,石尪却感觉好像过了十年,每一天他都在火上煎烤。“不足之处便要王廷贴补,而今大商巨贾又阴兑金银,抛售铜币,物价要落,必要有足够金银不可。”

    “无有金银,只有刀剑。”熊荆压抑着怒火,佩剑拔出来横放在了几案上。

    “刀剑亦可,刀剑亦可。”石尪把案上的宝剑接了过去,竟然要把宝剑带走。熊荆见此也不阻拦,只问道“白宜等人何言”

    “白宜言需请大王宝剑一用,不然,人心趋利,兑金不止。”石尪捧着宝剑,将它交给身旁仆臣。

    “善。”熊荆赞了一句,只要大商巨贾不挤兑,铜币价格是不会暴跌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不能任由一些人把盘子打翻。“告之白宜,诸国与商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人虽有战舟,然秦人战舟大而不灵,近千艘战舟为我四百艘战舟所败。”

    “白宜等人不惧秦人战舟,而惧”既然之前已经提到了避迁海上,石尪也就把话说开了。“我军可战之卒少也,若是他日再无可战之卒,何以战大王欲避迁于海,如何避迁于海避迁于海秦人一统天下,铜币、国债皆废,商贾之金岂非化为乌有”

    “臣、臣请告退。”财政是国家的命脉,也是王廷的命脉,英国首相之下第一大臣就是财政大臣。曾阴很识趣,知道自己的身份太低,不足以旁听此事,立即请求告退。熊荆对他也未挽留,他确实不该知道自己与石尪的对话。

    “避迁于海,只为他日天下大乱时再返。”熊荆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才说话。

    “大王之意,乃我楚国将亡”石尪露出吃惊的神色。明明是压着秦人打,是秦国将亡,钜铁府的兵甲各县邑都退订了不少,说是战争明后年便要结束,谁想几个月过去,楚国就要亡了。

    “或亡亦或不亡。”熊荆的信心没有庄无地等人说的那么充足,不太信秦国真会缺粮而亡。“然各国之祀必然不绝,一旦天下有变,便可再返天下,彼时秦军不堪一击。”

    “非我楚国避迁,赵魏齐三国也要避迁”石尪定下的心神又有些吃惊。

    “诸国”是楚国独自避迁,还是和各国一起避迁,这是个问题。熊荆只能道“持有四国国债之商贾可以避迁。”

    “这、这,国债已达五十万金,持四国债券之人十万不止”石尪连连摇头。

    “十万又如何”熊荆道。“既然彼等出钱,便当助其避迁,只是彼等当订造海舟,以防舟楫不足。且此事也还要等大司马府谋划,确定避迁之地,才知输运人数。

    秦人尽占天下,然天下之外还有土地城邑,此时我军可战之卒不足,他日可战之卒足矣。此时秦人同心戮力,天下未在赵政手中,彼时天下一旦在手,为求社稷万世”

    所有一切都变了,将来的事情会不会像熊荆所知道的那样发生,他心里完全没底。秦人连通了大夏、塞琉古、埃及,这是汉武帝时才做到的事。

    多桨战舟传入天下,天下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国少府可能已经会制造火药,发展下去,秦军很快会有一支虎蹲炮炮兵,达到发熕、佛郎机传入明朝前的装备水平。秦军还有铁甲骑兵,虽然没有好马。但十几年、几十年后,汗血马培育出来,骑兵未必会输于楚军。这些变化、尤其是技术上的变化让熊荆无法判断未来。

    熊荆说着说着愣神不知该如何判断未来,石尪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此事臣以为当言迁之再战,唯有再战,商贾方可安心。大王、大王也要与诸人迁之于海,不然,彼等难以安心。”

    “也要”熊荆从没有打算自己也离开,闻言一时呆了。

    “然。”石尪道“大王在,商贾知大王为人,心安也;大王不在,商贾信乎,楚人信乎”

    “楚国人丁数百万之巨,寡人岂能弃之而去”熊荆说出自己不能离开的理由。“彼等不尽迁,楚军怎能退走”

    “大王不在,又有何人相信楚人可返天下”石尪反问道。“楚军甲士二十万,全家不过百余万,百余万可迁否”

    “不知。”百万级别的迁徙熊荆从未想过。石尪的问题中,他发现自己考虑上似乎存有一些错误。既然选择避迁于海,为何不能先迁于江东,以彭城、寿郢、襄阳、汉中为防守顶点南宋抗击蒙古人数十年,自己也可以敖上数十年。

    放心不下楚人,那就将此线以北所有楚人全部迁走。楚国舟楫上次赵人南下已经能一次输运几十万人,这两年新造了万艘大舫,哪怕是像张仪说的那样,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一次也可输运五十万人。这些舟楫一年输运两次,超过一百五十万人了。

    避迁于海,避迁于江东,到底选哪个好石尪告退后,熊荆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原本只是想芈玹小部分人出海,这样赵政不会太过忌惮,今后发生的事照样发生。可一切都变了,秦国有了飞讯,陈胜起义还能几个月便蔓延到关中有铁甲骑兵与虎蹲炮兵的秦军对匈奴处于压倒优势,赵政还要建一道长城

    既然造府要迁走,学舍学生也迁走,赵政不可能不知道。又何必在乎他知道不知道呢能迁多少人就迁多少人。江东能守住就迁往江东,江东守不住那就再迁往海外。

    “大王”石尪告退,郦且与勿畀我匆匆进来。两人见熊荆失神,郦且喊了一声。

    “免礼。”两人未行礼熊荆就说了一声行礼,问道“战事如何”

    “战事”仅仅几天时间,郦且又憔悴了不少。“南郑危矣”他道。

    “南郑为何危矣”距离大泽之战只过去三天,今天是第四天。

    熊荆知道驻守樊襄二城的诸氏五师在大泽之战当天就乘舟西进南郑。这是郦且的决断,他的决断与自己的、与假君逯杲的完全一样,都是迅速派出师旅救援,以稳定南郑、保住巴蜀。只是郦且是不顾李信攻入方城,迅速派出援兵;逯杲放弃生路,死死钉在沔水左岸阻拦秦军再度南下;自己则是烧毁了修好的栈道,不受关中的诱惑速速退往方城。

    三个人,三个方向,在无法联系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协同,熊荆对此是很欣慰的。可没想到一见郦且的第一句话就是南郑危矣。

    熊荆的注视下,郦且让身边的申通摊开西线地图。地图上敌我两军的态势就是现在的态势

    越人舟师控制着大泽讯报中郦且对此的解释是秦军战舟虽多于己方,但战舟不甚灵活,只有密集成阵才可与越师一战,故而秦人放弃宽阔的大泽,退守沔水狭窄之处;

    逯杲所在的四师一旅放弃鸳鹜山以东的岔口,死死咬在鸳鹜山以西的沔水左岸,用火炮控制着这一段沔水。蒙恬已经将他们包围了,但受阻于山势,暂时攻不进去;

    斗于雉还在陇西,他收到成通战前传去的讯报后没有原地停步,而是尽可能的发起更大规模的攻势,以牵制秦军在陈仓道方向的用兵;

    这几天巴蜀守军急速赶往苴地,一旦到达就会烧毁金牛道,阻塞入蜀的桓水水道;而战前撤退至沮邑的大军辎重此时已经撤退到了南郑。

    “如何危矣”地图上看一切皆无异样,熊荆不明白郦且何出此言“息师等师将败”

    “非也。”郦且手指指在南郑以北褒斜道与鸳鹜山这一条路线上,这是为了迂回灵官峡而开辟的新路,息师等师的后勤补给全依赖此道。

    “啊”郦且还未说话,看着这段路线的熊荆突然大叫一声,心好像急速坠下悬崖。他一把抓住地图,急问道“秦人若依此道,如何守之”

    息师驻守鸳鹜山以西沔水左岸,水道确实是堵住了,可鸳鹜山以东的这条陆路呢不能走水路,秦军可以走陆路。从鸳鹜山到南郑城不过两百多里,三天时间就能从三岔口赶到南郑。

    “彼等知道死守水路,为何不死守陆路”想到鸳鹜山距离南郑如此之近,熊荆又嘶声问道。

    “臣以为彼等已尽全力,奈何士卒太少,山口太多,秦人若尽弃辎重,无法阻拦。”郦且也有过熊荆这样的嘶问,当他冷静下来后,就发现根本原因还是兵力不足。息师等师的死守并非没有助益,陆路比水路难行,他们最少为援军争取到了三至四天的时间。

    “休矣”比他更悲观的熊荆一掌击在木案上,茶盏落地尽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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