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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狗屎

    数不胜数的秦军战舟遮蔽了沔水,而今又遮蔽了大泽。赵魏两军乘坐的几乎是卒翼战舟,两军两百四十三艘卒翼战舟入列,联军战舟一时多达四百一十九艘。巴人不是不熟水战,巴人战舟不是三桨大翼,是旧式单桨战舟,一些还是不能撞击的大舫,但他们选择不退。

    不可退一起打猎才能一起吃肉,这是最质朴的道理。巴人只有与楚人、赵人、越人、魏人一起作战,战后才有一席之地,才能再复巴国,重振巴人的荣耀巴人未忘记与秦人的血仇,也从未忘记楚人的王曾被自己的祖先打败,以致回不了自己的王宫。

    成通军命下达,以楚越为中军,以赵魏为左军,以巴人为右军。中军一百七十六艘战舟,其中的一百艘在前列成横阵,另七十六艘作为游阙;左军两百四十三艘战舟,因为大泽宽度有限,左侧只能排出一百六十艘战舟,剩余八十三艘和中军一样,作为游阙;右军的舟楫最多,数量接近三百艘,这些单桨战舟排出了两道横阵,占据右侧所有的空间。

    赵魏两军与巴人在鼓声中入列,秦军战舟也在快速结阵。大泽北端狭窄,后方战舟必须快速填补因大泽变宽而造成的两侧空白。眼见数里外楚军战舟就要列阵完毕,后方旗舰上的赵婴忽然下令击鼓,旌旗迅速挥动,最前方那道秦军舟阵鼓声中快速冲来。

    “禀将军,吉也”秦军已经前冲,旗舰上的楚军军司马刚刚完成占卜。

    大泽上风起东北,吹往西南,秦军战舟乘风而战,联军却因背风部收帆。秦人风帆鼓鼓,两侧木浆起起落落中水花四溅,整道舟阵好似无数蜈蚣驮着的一面长墙。长墙袭来时,列阵的鼓声停了,东北风夹着秋雨,打在成通的脸上。

    “吉”他终于笑了起来,又点头道“善”

    笑容中,巴师成阵的消息传来,他一边点头一边抽剑,剑尖直指袭来的那道长墙“进”

    “将军有令进”军吏迅速将羽旂前指,旗人不断向左右打出旗语。鼙鼓击响,旗令纷飞,成通所在的旗舰开始划行时,五百多艘战舟的建鼓部敲响,鼓声与秦人的鼓声交杂辉映,震撼整个天池大泽。

    战舟前进,甲板下士卒大力划动着木浆。与秦军合着领航员的锤子划桨不同,他们根据舟吏的命令控制航速,舟吏则向本阵的将舟看齐,将舟快则本舟也快,将舟慢则本舟也慢。五百多艘战舟横陈于大泽之上,随着中军旗舰的加速,左右两翼也跟着加速。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战舟的速度越来越快,“收桨”甲士上的舟吏大声嘶喊。

    “收桨”舟仓内的士卒立即停桨,木桨提起快速收入舟内。

    与直接撞击单桨战舟不同,三桨战舟之间的战斗发展现在还是两种一种是不熟水战的罗马人,他们缺少穿插回旋再行撞击的技巧,只能用乌鸦吊勾住敌人,将水战变成一场陆战;

    另一种则是雅典人的撞击战术,对阵如果不能回旋到敌军侧翼,那就直接穿插。穿插不是与敌军战舟相撞,相撞那是同归于尽。穿插是为了削断对方的木浆,失去木浆敌人最少丧失一半以上的动力,速度、灵活皆不如自己,这时候再回旋撞击,那便事半功倍。

    鼓声中双方战舟相距不足五十步,甲板上荆弩和弓手开始射击。木桨加速起落,战舟速度达到最快。就在两舟要相撞时,楚越两军的战舟突然收桨,与此同时甲板上的舟吏冒着箭矢和铁弹迅速转动甲板后方的轮舵。高速状态下船舵非常敏感,轮舵一经转动舟艏就偏出既有航线,舟艉擦着对方的舟艏掠过,前方撞角剃断敌人侧面的木桨。

    甲板上的秦人看着敌人偏离航向不与己方相撞,舟吏也下达了转向的命令。然后命令不是动作,用尾桨转向比用轮舵转向慢上数拍。等舟艏开始转向时,敌人的撞角已经在削剃木桨,断裂的木桨发出刺耳的咔嚓咔嚓声。

    “万岁万岁万岁”包括成通所在的旗舰,中军绝大部分战舟都在对撞前靠着轮舵优势迅速转向,从秦人战舟的侧面断桨而过。听着无比悦耳的断桨声,仓内划桨的四万多名楚越士卒禁不住爆发出万岁的呼喊。敌人断了一侧的舟桨,等自己穿插完毕回旋,那他们就是俎板上的鱼肉,任由自己宰割。

    “落桨落桨”在舟吏的命令传来之前,两侧的舟桨迅速落下,可奇怪的是,战舟继续往前划行,并没有马上回转去撞击那些失去一半动力的敌舟。

    “将军,敌人桨手有良好的划桨技巧,他们能在最后时刻突然转向,撞击我们的船桨”秦军旗舰甲板上,赵婴身侧站着马加斯和毋忌等人。他们是半夜从雍城出发,追赶南下的舟师,最终在决战前登上赵婴的旗舰。赵婴是指挥这次会战的大将,马加斯与阿美尼亚斯两人只相当于舟师幕府谋士。

    天池大泽最宽也不及二十里,与联军一样,秦军战舟也无法部摆开。右将军田朴率领的前冲接敌的第一道阵列后方,还有杨端和亲率的、略微短一些的第二道战舟阵列;杨端和率领的第二道阵列后方,才是赵婴亲率的第三道阵列。秦军战舟都乘风作战,因为方帆的阻隔,穿过第一道舟阵的楚越舟吏这才看到秦人后方的两道舟阵。

    “那我们要怎么办”半夜被唤起身的毋忌本以为自己被廷尉府抓捕,后来才知道要上战场。脸色惨白的他为赵婴与马加斯等人传译。

    “我们必须马上合并两道阵线上的战舰,排出更加紧密的阵型,通过正面的撞击阻止他们发挥出色的划桨技巧”马加斯与阿美尼亚斯商议了几句,说出自己的建议。

    秦军舟师不能像斯巴达人或者罗马人那样进行接舷战。他们的桨手都缺少一只脚,这限制了他们进行接舷战。而敌军的桨手据悉是士兵,一旦接舷,敌舰包括桨手在内的两、三百名士兵会把己军打得鬼哭狼嚎。

    “白狄人何谓”东北风夹着秋雨,毋忌不光脸色惨白,身子也在打抖。可比身体更痛苦的是饱受煎熬的内心。他听说嗟戈瓦拉死了,这个不是夏人的异乡人竟然为夏人的自由而死,他这个夏人却在帮助秦人战胜楚军。

    前方的楚军正在高呼万岁,赵婴不悦的目光瞪在他脸上,隐忍着不快。

    “白狄人谓,谓将军需需正面猛击荆人,以使,以使其无从施展划桨之技。”答话的毋忌身体颤抖更烈,他不知为何开始打嗝。头也低着,回避赵婴的目光。

    “确如此”没有人听的懂希腊语,而马加斯、阿美尼亚斯则听不懂夏语。赵婴闻言有些狐疑,这说了等于没说。刚才田朴就是正面撞击荆人,但这只对荆人的左右两翼有用,对中军的楚越战舟无用。

    “确如此。”毋忌克制住颤抖,鼓起勇气迎视赵婴的目光。

    “将军,前方杨将军”白狄人教了少府工匠如何建造三桨战舟,也教会了舟师怎么战时联络,讯卒转告着前方杨端和的询问。

    “传令再次撞之,攻”赵婴恶狠狠道,他并没有别的战术,这本就不是他熟悉的舟师战争。命令下达后,第二道舟阵开始往前划行。

    不是所有战舟都能削断秦人的舟桨,穿过秦军的舟阵,左翼赵魏两军战舟虽然也装有轮舵,但疏于水战的战舟舟吏把握不了转弯变向的时机。战舟不是转弯过大,就是转弯太晚,一百六十艘战舟绝大多数与迎面冲来的秦军战舟撞在了一起;

    而右翼,贫穷使得巴人无钱购买楚国战舟,他们自制的旧式大翼上没有轮舵。他们也不屑于楚越战舟的划桨技巧,猛冲上去、接舷而战,这才是巴人脑子里想的东西。

    左右两翼战舟撞着战舟,甲板上的士卒越舷猛攻敌军士卒,脚下泽水鼎沸,甲板上的厮杀也是沸腾。只有中军近百艘楚越战舟穿阵而过,发现秦军第二道舟阵后,这些战舟迅速集结。

    眼看着己方第二道阵列上前,而自己所在的第三道阵列却没有上前与之合并,列出更紧密的阵列。马加斯看着毋忌疑惑问道“为什么马上不合并,排出更紧密的阵型”

    “将军认为,第一阵列的失败都是你们造成的,你们的建议是狗屎他不想再听你们的任何建议。他说他一个人就能战胜楚尼舰队。”不再颤抖的毋忌变回之前从容的模样,脸上带着微笑说出肮脏的字眼。

    “他”马加斯闻言好像被雷电击中,攥紧拳头的他好一会才大声道“侮辱这是侮辱我一定会禀告秦尼国王,告诉他,他的海军总司令”

    马加斯的大喊惊动前面站着的赵婴,可惜找赵婴听不懂他在喊什么。毋忌连忙道“我的建议是请保持克制,依照秦尼法律,海军总司令可以杀死这里的任何人,包括你、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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