汧水之上,跟着赵婴所乘的指挥舟,一排三列桨战舟在水面上急驰。赵政不懂水战,也从未见过荆人战舟,只觉得眼前的秦军战舟好似一条条蜈蚣在水面上飞窜,这些蜈蚣越去越远,变成一个个黑点,而后这些黑点又敲着鼓,从黑点变回蜈蚣战舟,划回到眼前。
他看着这些战舟没说话,反而有些困惑。汧水连通着渭水,但是在渭水北面,散关流下来的扞水才在渭水之南。然而扞水并不连通秦岭南面的沔水,赵政想象不出这场水战会发生在哪里。他想象不出,正在商於的熊荆也想象不到自己将遇到一场何种形式的战争。
“臣请大王一试。”县令府内,堞的手上捧着一把装好弹药的燧发枪。
自从熊荆决心研造火枪后,研造主力还是玉府。琢玉与造枪有很大不同,但对燧发装置而言,这就是没有什么不同了,考较的都是匠人的心思和技艺。
“恩。”燧发枪仍然沉重,枪机并没有改良,这次主要试的是火药。接过枪的熊荆有些漫不经心,对着不远处的标靶砰就是一枪,根本没打中。堞很快把枪接了过去,装上火药再一次奉上。熊荆接过再开枪,打完堞再接过装药,然而再打,砰的一声,又是一枪。
到此时熊荆突然错愕,见他错愕,一侧的玉府尹、脰羹等人脸上灿烂笑起,正在装药的堞也嘿嘿笑起,他又一次把枪奉上,这一枪打火没有成功,掰开枪击再扣扳机,砰,枪身一震,这一枪正中靶心。
“为何如此”熊荆把枪丢给堞,手大张着,人显得很兴奋。
“禀大王,臣以为乃硝石纯也,研磨又足。”脰羹呵呵笑道,脸上找不到那一日的愁苦。“故而前五发十打七发,后五发十打四发。”
“非也,乃细药细药”熊荆抢过堞手上的火药。他对燧发枪不熟,但好歹也知道不少东西,比如现在这种细药。
据说燧发枪手装在药池里的火药必须磨得极细,唯有如此才能提高发火率。按脰羹的说话,前五发十打七发,后五发十打四中,这远远高于以前的第一枪百分之八十发火,第二枪百分之五十发火,第三枪之后发火率惨不忍睹。
当然硝石纯净也不可忽视。硝石纯净,研磨的够细才是燧发枪的瓶颈。或者说,火药才是枪的灵魂,枪机、枪管只是承载这种灵魂的容器。容器或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灵魂本身,因为一切力量皆来自于火药。
熊荆说话时抓着火药瓶若有所悟,而后面色大变,就在他要欢呼雀跃时,脰羹一桶冰水浇了过来他只是意识到了什么才是瓶颈,根本没有解决瓶颈的技术。
“禀大王,药虽细,然研磨甚难。”脰羹苦着脸道。“一千人费时一月方磨出一吨,期间炸者不绝,必要万分小心。”
“一千人一月一吨”熊荆感觉哪里听错了。
“然也。熟匠每日不过研磨四两,少矣。”脰羹诉着苦。“硝石四十余吨,要足足磨上三年不止。臣亦想再用器械研磨,然每磨皆炸,坊内人心惶惶,不敢再试。”
“那当如何”千人每月一吨,换而言之,一个工匠每日磨出四两火药熊荆没细算,实际每月一吨还不到每日四两,一两大约十五克,也就开个两、三枪。这他妈的还不如用弓箭呢造府一名工匠每日最少造十五支箭。面对穿皮甲的秦军,射程都在七十步左右,同时弓箭更快更准,难道七支箭、五支箭还不如开一枪
“臣不知也。”脰羹道。“只能请造府多派工匠,若是能有数万人”
“数万人”数万人手工磨火药,熊荆无法想象出这样的场面。
“非数万人不可”脰羹强调道。“若有一万人,一年可产火药一百二十吨;若有五万人,每年可产火药六百吨;若有十万人”
“滚”熊荆没好气的怒斥。
技术不够人力凑,即便人力能凑,脰羹也还有一件事没有禀告,那就是手工研磨火药的质量参差不齐。有的人磨得重,有的人磨得轻,同样是捣磨五万下,磨出来的药也有粗细差别,这种差别不管是用在火枪上还是用在火炮上,都会给射击带来麻烦。如果装药过多,超过了内膛承受范围,还可能导致炸膛
与有人对造粒提升火药威力津津乐道不同,同等细度的火药,造粒对燃速提升非常有限。真正能提升火药威力的是提高颗粒细度,提高到一定程度后,不需硫磺的低燃点和黏合剂作用,火药也能正常点燃。且因为含硝量上升,威力还能大幅增加,烟雾则剧烈减少。
只是提高细度很难达成。其一在于造府没有更好的研磨手段,水泥研磨是火药研磨细度的极限,可造府水泥连粗水泥都算不上;其二在于,即便现在水泥研磨的细度勉强可行,能将燧发枪开火率提高到暂时可以接受的水准,也没办法工业化大规模制造,安不爆炸的研磨技术并非可以一蹴而就。
不明白瓶颈在何处的熊荆还能有所希望,明白瓶颈在哪自己却没办法解决问题,那就真的失望了。当然东洲硝石还是要的,运回来兑入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杂质,楚军继续使用四倍装药的火药是目前可行的选择,研磨技术只能寄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解决。
“退下吧,研磨之事已不急。”胡耽娑支的硫磺已经运到,有了硫磺,东洲硝石何时磨成并不重要。
“臣”脰羹等人来之前还以为熊荆会大悦,没想到熊荆没有一点高兴。
“研磨之术方是重中之重。”熊荆不得不强调。“今日之后,火药府便苦思研磨之术,或可向混凝府求教。你熟匠每日才磨四两,四两又能开几枪磨几日才能开一炮”
“臣知错了。”脰羹根本没有想过成本,熊荆一提他才一怔,醒悟手工研磨确实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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