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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止行

    腊祭在援夕月末,腊祭完理当是官府休朝的日子,奈何秦人大兵压境,诸衙都不得休息。昨日刚刚完成腊祭的熊荆也是如此,国事、家事、私事,三方面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部纠缠在一起,使得他疲于应付。尤其是与秦国的火炮交易,弄得太是焦头烂额。

    郢都大司马府,淖狡渐渐对熊荆的北进抱有希望,希望这能击垮秦人的战争意志,从而震慑秦人,好使这场战争尽快结束。与他抱着类似希望的熊荆奔行一百多里后,看到了却是咸阳方向燃起的大火。

    “禀告大王,秦人纵火烧粟也”骑兵奔驰在渭南之地,咸阳城根本不敢派出斥候。秦国的心腹之地,现在任由楚国骑兵驰骋。

    “烧粟”包括熊荆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都说敖仓粟多,可敖仓比起咸阳仓,还是差一大截。敖仓之粟以千万石计,咸阳仓却以亿石计,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楚国费了五年才积攒一亿三千多万石粟米,还不如咸阳仓一年之积。

    “然也。”侦骑揖道。“咸阳城外仓禀皆有人纵火,我军只驱散一股。”

    “大王,咸阳积粟足够我军食用百年之久。”庄无地虽然吃惊秦人纵火烧粟,但也仅仅是吃惊而已。“秦人不烧粟,我军亦当烧粟。”

    “还有何事”熊荆点头。楚军缺粮,但前日击溃秦军后,抢了一批粟米。咸阳仓即便大火,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烧完的。随便扑灭几个十万石一积的仓禀,足够楚军吃上一个月。

    “未有。”侦骑就要退下,他忽然想起路过渭水看到的情况,道“臣返营时见,我军工卒架桥将成也。”

    工兵没在灞水上假设浮桥,现在终于在渭水上架桥。只是桥架好了要马上过桥吗这是一个问题。侦骑退下后,工兵前来报告,熊荆看向幕府诸将“秦军距我几里”

    秦军距离几何此前的侦骑已经报告过来,熊荆再问不过是想确认而已。淖信答道“三个时辰前据报,离我九十里,且已扎营。”

    蓝田距离咸阳一百五十里,道枳道约一百二十里。也就是说,秦军今天一天只走了三十里。也许有些士卒还不到三十里。比如蒙恬在白鹿塬上的那支大军,其在蓝田城以北十余里,今天最多走了二十里。走这么慢,自然不可能有多长的行军长径,这等于说楚军根本无机可乘。

    “秦人弃咸阳也”鄂乐喊道,话语很惹人不快。

    “那我军便拔下咸阳”潘无命怒视他,也喊道。

    “胡闹”熊荆呵斥潘无命,随后他看向庄无地、斗常等人,“秦人弃咸阳,我军何策”

    秦军不紧追上前,接下来自然是北渡渭水,攻占咸阳。大王这么问,自然是想要别的选择。斗常一阵摇头,他想不出别的什么选择。庄无地脸上也泛出苦笑,他最终道“大王,此时我军只能北渡渭水,拔下咸阳。”

    “便无他策”熊荆知道是这个结果,可他不死心追问。

    “无有他策。”庄无地道。“且我军拔咸阳需速,臣以为秦军已派兵攻往上洛,以绝我归路。”

    楚军十二万余人,有四轮马车七千多辆,一车四马,军除了战马外,挽马有三万匹。等于是每四人就有一马,这样行军一日走四舍也不劳累。秦军并不是达不到这个行军速度,而是老弱之卒达不到,这就是秦军软肋。

    如果切断楚军的归路,就在在白鹿塬以逸待劳,那这个软肋将不复存在,局面将形城庄无地说的阵而后战,而非楚军想要的不阵而战。所以楚军行动要快,要快速的拔下咸阳,然后抢在秦军周密部署前返回上洛。

    “然。”熊荆不得不点头。他又不放心的道“传令各师,既入咸阳,当守军纪。劫掠只可于王城、东城,不可于西城;只可杀丁壮,不可杀妇孺。只可劫掠,不可纵火”

    咸阳是秦国的都城,损千邑而奉一城,繁华程度可想而知。距离枳道三十里,已有无数城邑,到了渭水岸边,两岸多是商肆。劫掠是士卒的权利,只要不影响行军作战,熊荆并不想剥夺这种权利。只是劫掠也要规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要事先申明。

    咸阳与所有天下大部分都城类似,东城是贵人所居之处,西城是粟民所居之处,中间是王城,王城后方是咸阳大市,大市后方、以及西城若干地方是少府工坊。劫掠只允许在东城和王城,不允许在西城庶民实际也没什么好抢。

    听闻熊荆下达劫掠军令,又说不可纵火,成通急道“必要尽焚秦人宫室。”

    “焚烧宫室何益”熊荆反驳道。项羽就曾烧秦宫室。

    “秦人焚我夷陵,毁我纪郢,我当焚其宫室”成通脸上青筋暴起,想到这些他恨不得尽焚八十里咸阳城。

    “与其焚其宫室,不如尽杀少府匠吏。”被诸将一路嫌弃的鄂乐终于提了一个让诸人刮目相看的建议。咸阳城几等于一座空城,其中最有价值的不是城外积粟数亿石的仓禀,而是少府工匠。以秦国的丁口,积攒数亿石粮秣不过是几年,培养十几万名工匠,那可要几十年。

    “官吏亦不可轻纵。”庄无地补充道。“以术吏为要。”

    “丞相府、国尉府图册简牍亦当焚之。”淖信补充。“国尉府或有侯谍案策”

    “臣以为九鼎当运至郢都。”有人居然挂念起了九鼎。

    “大王,”右史倚宪受九鼎启发,忽然想起了一件比九鼎重要千倍的东西。“秦人灭周,尽夺其史书简牍,当存于咸阳宫室。”

    “我闻秦人夺别国史书简牍,阅后皆毁之,以彰秦史。”两周八百年,若真有右史说的周史,自然要带走,但淖信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臣请大王准允。”右史再道。

    “臣亦请大王准允。”左史烛涌也道。“秦人焚书,若得周史,万不可留于咸阳。”

    “有便带走。”东周史如何,熊荆并不在乎,他关心的是西周史以及比西周史更早的商史以及夏史。这些东西如果真的还在,当有上千年的历史。商代夏,周代商,这些东西可能存在的地方,以前是丰镐,现在自然是咸阳。

    熊荆没有像太多,他现在最喜欢的是秦军追上来,但这显然是不可能。他冷酷着声音,命令道“传令军,渡渭扎营。”

    从早上收到赵政的王命起,咸阳城就陷入了混乱。楚军直奔咸阳而来,秦军却远远的落在了后面,追至不及,咸阳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死守待援。咸阳天下雄城,城高七丈二尺,墙厚二十一丈,算上内外墙脚的护坡,那就是二十六丈。

    这样的雄城,依照王命死守三天照说不难,只是楚军击破蓝田城只在一瞬。巫器轰隆一响,城墙就飞上了天。咸阳城内的官吏庶民虽没有亲眼目睹,但半个多月来楚军仗着巫器,一日破城之说传遍咸阳。即便朝堂上的重臣,也不觉得己方能守住咸阳。

    更何况。为了阻楚军于蓝田,包括学室的史子、王宫的竖子在内,城中丁壮尽发蓝田。城内剩下的如果不是老弱,就是官吏和工匠。包括宫中寺人,官吏有八万余人,少府工匠包括数量极大的隶臣有二十八万之多。人虽多,却少有经历战阵。这些人连戈都拿不稳,阵战一触即溃,守城则是不堪一战。

    因此,由左丞相隗状、廷尉李斯、中尉赵泊主持朝会一经散去,东城就陷入了混乱。紧接着王城后面的大市人山人海,粟米、醯酱、鸡鸭、牛羊,只要是能吃的,皆被抢购一空。

    大市的抢购很自然引起西城和城郊的混乱。西城黔首也入大市抢夺粟米粮食,城郊的黔首不是逃亡他地,就是涌入城内。

    秦国治下皆黔首,但黔首也是有等级。咸阳的黔首就要秦国其他城邑的黔首高一个等级,其他城邑的黔首又要比乡里野地的黔首高一个等级,野地黔首又要比新征服地区的新黔首高一个等级。官吏对付咸阳黔首自然不会像对新黔首那么忙横。

    西城黔首到大市抢购粮秣,官吏只能听之任之,这时候负责咸阳城防的中尉赵泊又下达军令要求城内各里的男女丁壮自备甲胄兵戈,分段驻防外城。

    渠答、籍车、行栈、行楼、斫、桔槔、连梃、长斧、长椎、长锄、钩钜、飞冲、批屈、绳索,这些守城器械如果有,要立即搬上城头,没有,少府连夜制造;炭火、礌石、蒺藜、滚木、沙砾、铁屑、灰、糠、秕谷、谷皮、马尿、人屎,这些守城物也要运上城头,并加紧收集。

    另外城上还需千步一表、两百步一楼、百步一橹一亭、五十步一灶、三十步一坐侯楼突出城墙之外,类似于后来的马面,城下要埋入斜斜向外、阻挡云梯车的植木,护城河内侧要有往外伸出的柴蕃甚至是一道不高的冯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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