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征收田地之事暂告段落,接下来要挖掘拓宽大概三百里的河道。回想大哥在家之时,为家里挖掘不到五里的水渠,家里就忙的鸡飞狗跳……”
写到以往,文璋露出怀念的苦笑,笔也停了下来。他只觉得此时心中忐忑,停了好一阵子才压住了心情。之后文璋继续写道:“大哥,三百里河道需要好几年里每年都征发大量民夫,当地人只怕会怨声载道……”
写到这里,文璋再次停下笔。过了一阵,他把信纸拿起来撕了,拿起一张纸写道:“大哥,征收田地之事暂告段落。之后我要做两件事,第一件是收回江宁上游所有丘陵与岗坡,按照农业部规定,将其定为林业以及水土保持用地。第二件是挖掘拓宽三百里河道。此工程一旦完成,江宁百姓皆可受益。大哥为吏部尚书,若是有刚毅之辈,还请让其到江宁为官……”
写完了给大哥文天祥的信,文璋贴上邮票让秘书发出去。他接下来主持最新会议,首先是新升级的财政局局长讲话,“按照新规划计算,我等只怕得向朝廷要一千万贯交钞费用。”
这个数字让官员们都受到冲击,只是冲击不算太大。毕竟十几年间,大宋的官员以及地方支出不靠收税,而是靠朝廷拨付。众人也有些习惯了。朝廷给钱大概是要给钱,只是一千万贯希望不大。
“今年丝绸产量能有多少?”文璋问工业局局长。
“现在有四个厂开工,倒是有些收入。只是丝绸价格这么低,我们江宁又不擅长刺绣。赚不到太多钱。”
“纺织厂兴建的如何。”
“棉布产量增加许多,只是棉花来路比较吃紧。”
文璋觉得工业局长很小心,在尽量避免承担税收。于是文璋问起农业局局长,“最近菜籽油和养鱼的情况如何。”
“稻花鱼虽然很好,产量太低。大量养鱼需要鱼塘,鱼塘养鱼需要许多饲料。”农业局同样提出诸多困难。
问了许多官员之后,文璋写了个报告送去杭州。赵嘉仁看了报告,就叫来海事局局长询问:“最近海外丝绸销量如何?”
“回禀官家。现在海外丝绸价格比国内丝绸价格高不了多少。若是刨除运费,在海外卖的丝绸比咱们国内的都便宜。”
“在海外什么卖的比较好?”
“在海外卖的比较好的大概只有钢铁制品,菜刀、铁锅、钢针、丝线、药品。这些东西在海外卖的最好。珍珠刚在海外卖,价格也不错。只是珍珠与丝绸瓷器等物差不多,只要数量增加,价格也会下跌。”
海事局局长神色有些失落,却没有特别激动。这固然因为赵嘉仁自己就是航海行会的大股东,这些事情其实瞒不住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质疑海事局的人已经多到海事局根本不在乎的地步。
赵嘉仁当然知道这些,大宋已经算是非常商品化的国家,依旧有大量行业并没有成为社会大生产体系中的一员。其他国家社会进步水平远低于大宋,和他们的贸易总量其实非常有限。赵嘉仁也不去责怪海事局,继续问道:“进口的橡胶与棕榈、剑麻增加了多少?”
“这个就多了。”海事局局长的神色立刻就愉悦起来,“剑麻现在每年出产五十万吨,棕榈油一年四十几万吨。橡胶现在是七千吨。”
等海事局局长离开,赵嘉仁叫来工部侍郎,“在江宁开一个橡胶鞋厂。玻璃厂也给他们调拨一些,让他们卖了赚些钱。”
工部侍郎一脸苦闷,“官家,各地现在都缺钱。肥皂和玻璃自然是好,可咱们缺乏碱矿。蒙古西迁之后,他们那边的碱面来源大大不足。”
21世纪的初中课程都会教给孩子们,化工工业的基础就是三酸两碱。两碱产量暴增是工业化生产合成氨之后的事情,在那之前的两碱就看碳酸钠的产量。信阳那边山高,路途艰难。加上矿层买的很深,探矿队花费了很大力气也没能找到矿脉。现在能够提供纯碱的来源大概就是蒙古和东北的盐碱地。
“咱们只能先打跑和林地区的蒙古人,夺了那些草都不长的盐碱地。”赵嘉仁苦笑道。
工部的侍郎听了之后也是呲牙咧嘴。这个说法很正确,却有着让人哭笑不得的感受。蛮荒之地固然让人厌恶,却也有意想之外的产出。这种产出恰恰是大宋匮乏的产物。
赵嘉仁心中也只能苦笑。他只希望21世纪教科书里的查干诺尔湖泊真的如课本所讲,能够夏天晒盐,冬天制碱。他就对工部侍郎说道:“你们派人去阴山那边。向北走就有产碱面的湖泊。”
“真的有那样的湖泊。”工部侍郎大大惊讶。
“不去找,就永远找不到。”赵嘉仁叹道。
打发走了这帮家伙,赵嘉仁忍不住又看了看文璋的奏折。如果不提里面向朝廷要钱的部分,这封奏折描述的未来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这里面的钱也不是瞎用,主要是雇佣劳动力搞基础建设中的重体力劳动。
要么就从海外往回运奴隶?这样的想法在赵嘉仁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如果是使用奴隶,就可以不必花这些钱。身为一名医生,赵嘉仁甚至不担心奴隶的繁衍问题。重体力劳动对生命有巨大的消耗,只要稍微在饮食上动点手脚,在重体力劳动下榨干体力的奴隶就会大量死亡。
在非常认真的考虑了三分钟这个问题之后,赵嘉仁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并且认为自己应该为此感到羞耻。可赵嘉仁也发现,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丝毫羞耻。
此时,在遥远的倭国。赵鸣人却感觉到了强烈的羞耻。对面的家伙乃是幕府派来的使者,目的是让赵鸣人投降。
赵鸣人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烧,这对他是比较罕见的事情。被人公开质疑私自致富,完全目无天皇,目无幕府。失去了身为倭国人的尊严。
“不是这样的!”赵鸣人尝试反驳这样的指责。但是话到了嘴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无奈的再说一句,“不是这样的!”
此时赵鸣人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就只剩下这句话,他能确定自己从最初开始就不是为了反抗天皇或者反抗幕府而饲养珍珠。
“赵殿下,只要你能迷途知返。将饲养珍珠的方法献给幕府,幕府也许可以答应在奥陆那边给你一个守护做。”镰仓幕府的使者继续劝说道。
这样的说法让赵鸣人感觉到一阵轻松,至少他还不是以逆贼的身份存在于倭国。这心情稍加放松,理智也回来了。赵鸣人开始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和大宋的贵人秦明轩商议一下。赵鸣人只是想在四国岛这个地方不受欺负,并没有真正想成为倭国叛逆。
“还请使者前去休息。”赵鸣人说道。
“归顺幕府有什么好谈?”使者开始觉得很不满。
“这个须得讲给部众们听。”赵鸣人解释道。
先安顿一下使者,赵鸣人就前去见秦明轩。见面之后赵鸣人讲述了一下幕府前来劝降的人提出的要求,然后试探着说道:“秦殿下,你觉得这事可否能与幕府商量一下?”
秦明轩脸色阴沉,他声音严肃的问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商量的。赵统领,这么多年来你吃过一口幕府的饭,领过一文幕府的钱么?”
赵鸣人此时心里面正洋溢着身为倭国国民的心情,被如此质问,他也呆住了。
“养珍珠的产业真的是你的产业么?这还不是官家交给你经营的产业,有了这个产业,伊予水军才有饭吃。吃着官家的饭吃饱了,你却想起要当幕府的孝子贤孙。不忠于给你好处的人,却忠于威胁你的敌人。我完全不知道你这忠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明轩的话简单明快,也许是身为大宋上层,比较有教养,秦明轩的声音比起镰仓幕府的使者温和好听许多。
这次赵鸣人依旧感觉到了一丝羞愧,更多的却是一种清醒。他此时也觉得讶异起来,为何自己之前鬼迷心窍般的感觉自己应该归属于镰仓幕府,甚至是那从未谋面的天皇的臣下。他自认是那些人的臣下,也得先被幕府与平安京的朝廷认同才行。到现在为止,赵鸣人也不过是四国岛上的水军统领。只在赵嘉仁手下的时候才被认为是有身份。
想到这里,赵鸣人完全清醒过来。他苦笑着说道:“被幕府的人一嚷嚷,我竟然生出还身在天朝的感觉。若是被天朝派人这么训斥,我也会诚惶诚恐。”
秦明轩愣了愣,在他眼里,赵鸣人也许是倭国人,却也是大宋的人。若非如此,秦明轩也不会这么泰然自若的跑到四国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培育珍珠。这个买卖的确很赚钱,却要面对太多背井离乡的艰难心情。
揣摩着赵鸣人的心情,秦明轩还是感觉不对劲。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就算是想被招安,也得要做四国的守护。我本以为四国这地方得有百万人口,现在看情况,四国岛顶多二十五万人口。你就算是做了四国守护,却又能如何。现在你起兵也不是为了造反,只是为了守住官家委托给你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