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庆元年九月初七,贾似道登上了汉阳的港口。刚上岸,他就觉得脚下的大地一阵晃动,随即站立不稳。赵嘉仁很及时的扶住了贾似道,让贾似道没一下子跌倒。
在搀扶下站立了好一阵,贾似道觉得脚下大地的剧烈晃动变成了轻柔的摇动。轻轻推开赵嘉仁的手臂,贾似道努力挤出了个笑容,“没想到从扬州到汉阳竟然能如此迅捷。”
赵嘉仁没有说话,他对划桨的船只没研究,没想到自己的船队竟然用18天就从长江口跑到了汉阳。代价也很巨大,即便是每天四班倒,即便船桨也有腿蹬的设计,赵嘉仁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与腿都很很沉重。
汉阳已经有别的部队抵达,当地官员得知枢密使兼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贾似道带兵前来,几乎是热泪盈眶的出来迎接。
“你等可还有住处?”贾似道问。
“这……,住处已经都被援军住满。”官员有些喏喏的说道。
眼见贾似道准备发作,赵嘉仁赶紧插话,“贾公,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赶紧给我们找块可住的平地。”
倒不是赵嘉仁想给这位官员开脱,此时就算把官员杀了,大概也是找不到住处。而赵嘉仁此时需要的赶紧让部队修整。早一会儿躺下,就早一会儿恢复体力与精力。
汉阳当地官员也算机灵,他连忙说道:“城外还有处庙宇,也能住些人。若是不嫌弃……”
贾似道知道赵嘉仁的想法,他对着官员喝道:“现在就带赵提点前去。安顿下之后再去给他在城里腾出住处来。”
庙不小,给七八百人遮风挡雨没问题。此时有三百人的部队乘坐普通的江船运送物资,抵达汉阳的有一千两百人。在船上住些人,全部人员都不至于在外面受罪。当然如果没有行军被褥的话,这个罪还是不会少。庙虽大,根本没有多少床铺。
休息了两天,部队总算是觉得缓过来劲。第二天,赵嘉仁把部队里面的干部找来开了个会。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大伙都见过海船与江船的不同,我带大家来不是让大家来送死,水上的事情还没谁能胜过我们。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和蒙古的水军打仗。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出来。”
干部们都沉默不语,他们都打过海盗,也都打过蒙古水军。若是从军事的角度,大家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无言了好久,终于有人问道:“校长,朝廷这次会给封赏么?”
“你想当兵?”赵嘉仁语气平淡的问。
方才说话的那位仿佛被烫了一下,连忙摆手,“校长。我决无此意。”
赵嘉仁扫视了一圈他的部下,见没人对封官有热情,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此战打败蒙古人,朝廷会给封官和赏钱。若是大家不想当兵,那封官自然就罢了。至于赏钱,我只能等朝廷赏下来之后才能分给大伙。分钱的规矩早就定下,大伙对这规矩还有什么不清楚或者不满意的么?”
“没有。”这次众人的意见倒是非常一致。
赵嘉仁也不想吹什么,在这个常态化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南宋末年,他这种按时按量发饷的几乎是闻所未闻。在几百年后的欧洲,能做到这些的普鲁士干脆把按时发饷写进军歌里面颂唱。
然而核心问题解决之后,大伙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嘉仁看着那些不安的眼神,也知道众人担心什么。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内河水战的经验,哪怕再有信心,大伙也觉得不安。
再次扫视了众人一圈,赵嘉仁大声说道:“放心,作战之时我会和大家在一起。只要咱们在一起,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敌人!”
果然,众人听了这番斩钉截铁的之后神色都得到了疏解,那些性格激烈的眼中都有了光芒。他们选择到赵嘉仁手下混饭的时候都不是为了来这里打仗,即便到现在依旧有不少人不喜欢打仗。但是一次次的战斗让大家相信自己有战胜所有敌人的实力。哪怕面对的是凶恶的蒙古人。
九月十一日,赵嘉仁一大早就起来。昨天他告诉贾似道,自己要带船队到江上走走,熟悉一下这一带的江面。贾似道并没有阻止,只是非常认真的让赵嘉仁小心。
天色大亮,赵嘉仁的部队已经饱餐战饭,做好了出航的准备。等到赵嘉仁出现,跳上一艘双桅纵帆船,船队里面的普通战士已经忍不住欢呼起来。对那些干部来讲,他们还有各种考量,对赵嘉仁的话不太会无条件赞同。在普通士兵眼里,赵嘉仁则是战无不胜的化身。这并非来自理智的判断,而是源于经验的积累。只要赵嘉仁带队出击,就没有一次不是大获全胜。这些士兵们还本能的感受到,赵嘉仁是把他们的生死放在心里的。
欢呼声从一艘船蔓延到另一艘船,随着欢呼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连城内的贾似道都听到了。就在贾似道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欢呼声戛然而止,这让贾似道更加紧张。如果他能看到刚发生的过去,就可以看到赵嘉仁右手拔出刺剑,高高举向空中,然后向着鄂州方向用力一挥,同时喝道:“出发!”
有赵嘉仁的召唤与引领,战士们大声吼了一嗓子,随即在干部的带领下登船。没过多久,这支船队就向着鄂州前进了。
鄂州城外有一座五丈的高台,是蒙古大汗的弟弟忽必烈抵达鄂州城下后命人修起的。他带了将领与侍卫登上高台指挥战斗。城内的宋军将领非常顽强,也非常懂得该如何防御城市。冲车,鹤车,元军拼尽全力损坏一处城墙,宋军将领就非常迅速的堵住缺口。此时鄂州城墙已经破破烂烂,然而城墙还维持着完整。
王东陆站在忽必烈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鄂州的城墙,忍不住就想起了大理的都城。那座城可比鄂州险要多了,经过上百年的修建,真的是易守难攻,然而大理国还是完蛋。面对蒙古军的猛攻以及叛徒的出卖,大理国国王段誉段兴智最终选择投降。
回想起当时献城时的惶恐,回想起那时候对蒙古军的恐惧。王东陆相信鄂州一定会被攻下,因为眼前的这位蒙古大汗的弟弟忽必烈已经决心攻破鄂州。
蹬蹬蹬蹬,随着脚步声,有人顺着高台的甬道跑上来。等那人上得高台,王东陆见到是个探子。探子在忽必烈面前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报!江上有船前来。”
“有船?多少?”忽必烈微笑着问。
“四十余艘。”探子答道,“都是小船。董文炳董千户已经带船前去迎敌。”
听到董文炳的名字,王东陆就想起一个月前。那时候抵达长江北岸的忽必烈想渡江,江面上则有上千艘南宋水军的船只列阵于江中,水陆阵容严整。千户董文炳对忽必烈慨然说道:“长江天险,宋所恃以为国,势必死守,不夺其气不可,臣请尝之。”
忽必烈便让董文炳出战。董文炳率敢死士数十百人冲其前,乘艨艟击鼓急进,直达南岸,诸军亦竟相争渡,宋军迎战,三战皆败。习水战的部将张荣实率军乘轻舟鏖战于北岸,获宋大船20艘,俘200人,斩宋将吕文信。水军万户解诚部将朱国宝,率精兵与宋军战于中流,凡17战,夺宋船千余艘,杀溺宋兵甚众。宋军三道皆败,阳逻堡防线也累遭失败,蒙古军遂迅速渡江。
拥有上千艘战舰的宋军尚且被蒙古军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王东陆觉得四十余艘小船在董文炳的猛攻下大概顷刻就会被碾碎。
随便扭头一看,王东陆就看到江上果然有一队外形奇怪的船只挂着宋军旗号驶了过来。在蒙古水军控制的南岸,数百艘船只向着那些船只的侧面攻去。
见到王东陆的视线,高台上的众人纷纷扭头。最后连忽必烈也起身走到台子边上,手扶围栏向江上眺望。
那些挂着三角帆的船只就罢了,令忽必烈奇怪的是那些小船。它们船体狭长,船上方撑起的布幡下大概是划船的人,他们占据了船只大部分位置。那些蒙古军的船上划船的水手数量比持兵器作战的人少,宋军这些船的船头上只站了一名水军。忽必烈微微皱眉,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
大量划桨的人让宋军在江上行动起来仿佛奔驰的骏马,蒙古军的船只就如穿着沉重铠甲的步兵一样迟钝。但是宋军船头只有一个人,蒙古军的船上少说也得有七八名作战的士兵。忽必烈很怀疑宋军单薄的人力到底能做什么。
然后忽必烈就看到宋军船头的那名士兵好像做了什么动作,船头那个看着古怪的小玩意喷出一股浓烟,然后对面二十几步外的一艘蒙古水军船剧烈的震动起来。船上的蒙古水军纷纷落水,而蒙古水军的船只碎裂成好几块,顷刻就沉了下去。
王东陆就站在忽必烈身后,亲眼看到了忽必烈看到的一切,他第一感觉是想笑。远处江面上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滑稽戏,能横渡大江的船只如同纸糊的一般碎掉了。那些蒙古军落水的模样非常滑稽。
片刻之后,喷出烟雾与船只碎裂这两件事在王东陆脑海里构成了逻辑关系。他的表情顷刻就冻结起来,强烈的寒意顺着脊椎直窜上脑门,让王东陆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这……是巫术么?
江面上宋军的船只轻盈的滑动,它们纷纷调整了自己船身的位置,让船头正对蒙古水军船只。随着船头上喷出的一股股烟雾,蒙古水军船只纷纷碎裂。
一片寂静中,忽必烈突然愤怒的开口了,“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