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尘长老?”
静寂中突闻背后一声,吴尘惊讶转头。
这人走路竟没有声音……还是方才自己太过出神了?
“你是?”吴尘起身,打量身后来人。
此人相貌平平,五官之中不见一点特别之处,除去他颀长的身形和一头华发外,真是泯然众人。
“山海府宋岳。”来人微笑示意。
吴尘也回以示意,见他华发满生,虽相貌平凡却傲气中藏,定非普通弟子身份。便再问:“我与宋长老素未谋面,长老认得我?”
宋岳一笑:“今日吴长老力敌无涯府车匀长老,一套混沌鞭法出神入化,宋某刚好有幸看到。”
吴尘赧然一笑,也不知面前此人的笑意是真夸还是调侃。
“不敢当不敢当。”吴尘一迭声说。
“哎?吴长老年少英才,不必自谦。”宋岳大手一摆道。
吴尘见他似是真心恭维,便无奈摇摇头:“我只是半由人事半由天罢了。”
闻言,宋岳朗声大笑,眼中现出真正笑意。
他欣赏吴尘的个性。
不矜夸不做作,能直言半由人事半由天。
今日吴尘和车匀的比试,招招式式皆看在宋岳眼中。吴尘从一开始无力应敌,到后来仓皇不接,直至最后的突然爆发克敌制胜,确实有天意相助的成因。
“吴长老深夜不睡独坐在此,可有心事?”宋岳笑过,负手问道。
“长老叫我吴尘便可。”吴尘应着:“初到此地确实睡不着,出来转转。”
“可是因心中有未解之谜?”宋岳定声问。
吴尘心间一惊。
未解之谜这几个字,直击心底。
吴尘尚未回应,宋岳继续道:“方才看你背影僵直,想必正在深思。又见你眉宇深锁,乃是心有谜团的疑惑之状。”似解释一般。
吴尘轻声一应,不承认也不否认,躲开了宋岳直视的目光。
“吴长老所疑之事,可是在北方?”宋岳又道。
吴尘刚刚躲开的目光再次转上来,盯着宋岳双眼。
再一次,吴尘没有回应,宋岳已经径直解释说:“宋某不才,幼时拜师研习占卜之术,固有此测。”
不知宋岳特来此与自己交谈的目的,吴尘也不知如何应对。见他华发下一双眼突然绽出无限自信之光,想必他对他的推测十分肯定,吴尘已不好否认。
可他更不能承认。
但是,更震撼的推测还在继续。
从吴尘的不予回答和极力掩饰的惊讶情绪中,宋岳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于是继续:“吴长老的沉思和疑惑,或许与一位亲人有关?”
吴尘已经不能掩饰他的惊诧,只能尽力避开宋岳目光装作若无其事说:“宋长老还会高深占卜之术,如此博学令人敬仰。”
“宋某只随意一测,还望吴长老莫怪。”
宋岳满意地看着吴尘的反应,不动声色地停止他的攻心。
其实即便心智灵通的普通人也可推测一番,今日吴尘本无意对战,却因看到车匀手腕的冰梅印记便丧失理智。
如此便可推断,他心中的谜团与梅圣人有关,梅圣人在北方,第二次攻心没错。
何况这伪装的宋岳,正是紫薇宫宫主雷天辰。
大靖国境内,最擅长推演占卜之术的人。
自吴尘比武时第一眼看到他,雷天辰便探得了他手腕隐藏的玄冰缚,更从韩青和兰紫的反应中确定,此人正是寒园中的吴尘。
兰紫曾说,他画中的寒园之人,较之吴尘真人更老一些。
今日一见,虽然吴尘面目有改,但身形和精神不可大动,确实是年轻人,而不是自己认为的年纪。
吴尘的年纪,与雷天辰推测之人的年纪,刚好相差一代人。
于是,雷天辰大胆推断,这吴尘很可能是恒文帝的后人,试探之下,吴尘竟不否认他思虑的疑团,与北方亲人有关。
经过三次攻心,吴尘已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和惊讶,也在心中疾疾思索对策。他对面的雷天辰虽然不动声色,心间却同样波澜四起。
为吴尘震惊。
为吴尘与恒文帝可能的关系震惊。
雷天辰确定了,他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吴尘牵强一笑。
“不打扰长老独坐了,宋某告辞。”雷天辰微笑示意,不留给吴尘回话的机会,转身折返。
看着他高瘦背影,吴尘心绪更乱。
山海府宋岳长老?
偶尔从孙天野口中听到过一些消息,南幽二十八府门,其中有一批支持应天府,还有另一批被无涯府揪结在一起。
还有一些中立府门散落在外,山海府好像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不管这些人如何站队,对吴尘这个绝对新人来讲,见到哪位都是两眼一抹黑,素不相识。
宋岳走远。
偌大的殿前回廊间又只剩吴尘一人,夜静月暗,一叶惊秋。
看眼前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前路望断无寻处。
吴尘渴望能找到养父,想亲口问他,当年父老乡亲被屠杀当晚,为何异族不杀他,而是带他走?
他是谁,而自己又是谁?
吴尘不知他有没有这个机会,也不知机会有多渺茫。
……
……
昼色晨起。
魅湖上一片清虚,照彻大千世界。
在魅湖管事弟子的引领下,南幽二十八门派齐聚一堂,正式议事。
在议事堂外迎客的主人是嵩阳府太长老盛延,也是这次元老会推举的召集者。自太宗皇帝末期,南幽尚受太宗皇帝看重时,盛延便在南幽颇具威信。
多年来嵩阳府在南幽的分派划界中,始终保持中立,而盛延太长老修为不低,为人和善,曾在当今即位时为南幽各府门争取利益,故而他一直受南幽各府门敬仰。
他更是南幽众府门的太长老中年纪最轻的,也是曾经的混沌派传人之一。
由他来做召集者,这次议事才能展开的极为顺畅。
韩青率领应天府一众人等来到时,与盛延长老微笑示意。
擦肩而过,韩青突然感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气氛瞬即有些苍白尴尬,她转头一看,只见吴尘几乎愣怔在门边。
“吴尘?”韩青提醒地唤他。
吴尘反应过来,将目光自迎宾的盛延长老脸上移开。
盛延缓解着这尴尬主动道:“吴尘长老里面请。”
“……客气,客气。”吴尘避开目光颔首。
韩青不满地瞥了眼,带众人走进殿中。早提醒过吴尘,作为应天府长老身份,不要看到什么都感到稀奇,不嫌丢人?
何况,盛延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可好奇的?
但只有吴尘知道,盛延确实值得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