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一日清早,一台锦缎高轿从应天府中偏路穿插而过,有些掩人耳目的意味。
几个轿夫脚步轻快,显然都是高手。
轿子抬到府门前,当前的一轿夫与府门守卫耳语几句,一行人便顺利出了应天府。
府门外不远处早停了一辆低掩奢华的马车,落轿,从中走出一位身形不高但身披黑披风的人,匆匆上了马车。几位轿夫原路返回应天府,马车上一位花发车夫长鞭一扬,啪地一声抽上高头大马。
“驾!”
车夫一声高呼,马车在应天府前山路上飞奔而起。
车中人落了披风,缓了缓开口问:“钱叔,究竟何事?”
“带小姐去见一个人。”车外车夫朗声回道。
钱谷乃是兰紫府中管家,老爷夫人去世后留下独女,兰紫幼时受尽兰家旁脉排挤,钱管家一家对兰紫不离不弃,一路随她入河图阁再拜紫薇宫,可谓是兰紫最亲信之人。
虽然兰紫后受封郡主,但钱管家一直称她小姐,听起来甚为亲近。
数月前,兰紫受皇宫授意南至应天府外贯星台修炼,钱谷也随之而来,后皇宫对应天府更不放心,再授意兰紫进入应天府境内修炼。
为保护兰紫安全,应天府不愿大张旗鼓宣扬兰紫于揽月峰修行,他们也不便派出几多亲随。
于是只派了几个兰紫的师姐弟跟着,年轻人伪装成应天府弟子更容易,钱谷等人便继续在贯星台住下,以便有事响应。
“是什么人,如此着急?”兰紫再问。
“小姐去了便知。”钱谷不动声色地应。
兰紫挑了挑眉,钱叔很少这样故弄玄虚,这次从通知她出应天府到马车奔驰,不过半个时辰,实在仓促了点。
难道有大人物来了南幽?
出小路进官道,兰紫的马车在宽敞大道上疾驰,正是向贯星台的方向。
没听说有大人物来南幽,想必不是皇宫中的人物。此人来到南幽更直奔贯星台而来,想必是与自己亲近之人。
兰紫心中料想着,大概有了些眉目,总归是与紫薇宫相关之人。
终于行至贯星台,钱谷跃下马车带兰紫走入贯星台中环绕回廊,待行至一座静僻偏殿门前时,钱谷礼敬止步,对兰紫说:“小姐请。”
兰紫看了看钱谷眼色,推门而入。
门中正厅无人,静谧无声,细微脚步声亦能听的真切。穿过正厅步入书房,书房中立着一高瘦背影。
兰紫心中稍惊,止步拜道:“兰儿见过宫主。”
雷天辰闻声转回身来,着意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兰紫。
“宫主您怎么来了?”
兰紫亦看着雷天辰,她惊讶的不只是宫主为何来到南幽,更惊讶于宫主的面色身形都有变化。
他仍穿着他最习惯的麻色广袖长衫,整洁的袍服搭配成套,平整无褶一丝不苟。宫主是个严谨之人,即便酷夏他也做这番装扮,讲究周身每个细节。
若非他还坚持着他的习惯,兰紫真要仔细琢磨一番,宫主是否变了个人。
“我有要务来此,特来督促你修行。”宫主雷天辰眉间稍带郁色,但容止庄重。
兰紫眼珠转了转,岔开话题道:“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宫主您身体可好?”
雷天辰踱了几步,将身体侧开去。他如今已与兰紫同处营魄之境,虽有中初之分,但兰紫还是可以推测出他身体有恙。
见宫主有心躲避,兰紫更心知不对。
原本宫主的瘦骨铮铮,变为此刻的瘦骨嶙嶙,他的修为似乎也在刻意掩饰什么。多日不见不见增进,反有倒退之势,不可能啊……
兰紫还在琢磨,雷天辰已经正色道:“不得打诨!你生性闻一知十,小小年纪连破三清营魄,乃我紫薇宫栋梁之材,紫薇宫与圣上都对你寄予厚望,你修炼不得懈怠半分。”
见宫主沉声教训,兰紫只能微微垂头做默认状:“我一直在应天府揽月峰修炼,从不曾偷懒。”
“龙虎坛是个修行的好去处……”雷天辰自言自语一般,再着眼打量兰紫:“偷不偷懒,一查便知。”
“我问你,贯星台以北五十里,秀川台中有何人修炼啊?”雷天辰向兰紫看来:“你来推演一次。”
他说出一查便知时,兰紫就知大事不妙,宫主的考验向来是她努力的目标,而非她能力所及。
果不其然,兰紫的推演术还没修炼到这一步。
别说五十里,十里也难啊。兰紫或许能推演出,相邻的大殿中大概有怎样的人物,有多少人存在。
“我推演不得。”兰紫垂头低声道。
雷天辰叹了声,负手无语。
“宫主,我才刚入营魄境,尚不能推演高深之术。”兰紫为自己争辩一句。
“我不信师长老没教导过你,紫薇宫秘术向来与内功高低无绝对关联,内功乃辅,秘术为主,营魄初境足够你推演此术。”雷天辰斥道。
“师父他确实说过……”兰紫噘嘴喃喃自语。
“我且将功力压制营魄境推演一遍,让你心服口服。”雷天辰说着,双手提气运功做压入腹中之状。
兰紫不知道,宫主无需压制便已是营魄境的功力,当然,她不知道的还有更多。
雷天辰手托白龟之甲,启动推演之式,原本两人所在的静谧空气更加凝沉,龟甲于宫主手掌绽出白光,直印宫主双眉之心。
兰紫屏息凝神,不敢搅扰宫主的推演冥想。
半晌。
白光收敛,雷天辰收起白甲,双眼睁开。
他徐步走至书房案台前,铺开纸张,提笔蘸了蘸砚上水墨,运笔作画。
兰紫有些好奇,不知宫主未曾言语是画什么,她走近来,看宫主大笔勾勒出一张脸,眉眼之后,兰紫便觉有些熟悉。
棱角有刚,眉眼却秀。
温润如竹的气质跃然纸上。
再待宫主休笔画完,兰紫更确定了这熟悉。
“应天府揽月峰峰顶,寒园中有一人修行,此人是否面相如此?”雷天辰言语不动声色,但眼神却期待地向兰紫看去。
兰紫惊讶地看着他,眨着灵动的眼,不停转动思虑着。
“宫主你简直太厉害了!”兰紫崇拜的像个小孩子。
好吧,其实她真的不大,只是责任过多,她总是忘记自己还是个孩子。
“你怎知道?”雷天辰惊问:“你见过此人?”
他画完画像,本想让兰紫回揽月峰亲去确认,谁想兰紫脱口便确认了。
兰紫点着头:“此人我见过,正是寒园修行之人。”
“确定?”雷天辰再问,目光灼灼。
兰紫打量着画作,手托下巴思虑片刻踱步道:“此画比起他真人,有些出入。”
“哦?你说说看。”
“你画的老了点。”兰紫说。
“那人多大年纪?”雷天辰追问,极力掩饰心中惊讶。
“比我大不了几岁。”兰紫应声。
雷天辰心中一顿,失口问:“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