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色如水。
沈康沐浴更衣后,只身着素白寝衣,临窗而立,月色银辉,带着些许墨蓝光圈,人只看着这轮圆月,便觉得其中有无限风情,无限风光。
沈康略微垂眸,看看自己已经用澡豆洗的干干净净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将义薄云天的曹立与张达推入悬崖,就是这双手,亲手杀了一个与自己并无多少交集的人,而今这双手还要做更多他明知的不应该的事情。
然而,他更加知道,无论对方是义薄云天,还是英雄气概,他们都并非是一路人,而这些人,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公子,敬先生带来了。”刘术站在沈康身后,轻声道。
沈康轻声应答:“恩,下去吧。”
“是,公子。”刘术答应下来,转身出门,并轻轻将房门带上,守在门外。
敬荣看着月光下,木窗前的少年,只觉得这少年气度翩翩,那双含着笑意瞅着自己的眼睛,深邃又睿智,他似乎第一次认识沈康一般。
敬荣忽然想起来,之前曾经好奇过,沈康与江柳愖他们身后那个出谋划策之人。今日他看见了沈康的这双眼睛,他便不再狐疑,不再好奇了。
敬荣微微蹙眉,问道:“是你?”
沈康微微一笑,拱手道:“小子沈康,见过敬先生。”
敬荣连忙摆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一个小生意人,哪里当的起沈公子如此尊称。”
沈康微微一笑,回道:“自古以来,某一领域精通者,皆称为先生,敬先生会做生意,头脑灵活,兼顾大局,怎么就当不起先生二字?”
敬荣略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来,食指挠了挠脸颊,道:“商人贱籍,公子还能如此说话,真是难得,真是难得。”
沈康抿唇而笑,兀自坐在圆桌前,抬手做“请”的姿势,道:“敬先生,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何必如此拘谨,请坐吧。”
敬荣迟疑了一瞬,便坐在了沈康的对面,他又是微微一顿,问道:“沈公子如今安然无恙,却不知,我大哥与二哥究竟怎么样了?”
沈康知道他是一定要问起的,心下微微一颤抖,勉强的笑了笑,道:“大当家与二当家,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敬荣微微一怔,眼眸中全是不可置信,他蹙紧眉头问道:“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找到江北寨?我大哥二哥武艺不凡,岂会轻易丧命?我江北寨的兄弟们呢?他们呢?”
沈康喉咙滚动一下,轻叹一口气,道:“张三,敬先生认识吗?”
敬荣道:“那是自然,张三是老张家叔伯侄儿,要叫老张一声大爷,与我们自然熟悉一些,你提起他做什么?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沈康道:“张三觊觎江北寨的第三把交椅,也就是敬先生您的位置,所以趁着您下山办事之际,给大当家和二当家下毒,为了将寨众目光吸引去一旁,便放了一把大火,让寨众奋力救火,而没有注意内院。趁此机会,张三对二位当家痛下毒手,而他却忘记了我的存在,被我目睹了一切过程,便要将我杀人灭口,我与张三缠斗一会儿,趁其不备,将其诛杀,趁乱逃下山来。而这时候山下指挥使司的兵士发现山上着火,循着火势追了过去,将江北寨一网打尽。”
敬荣心下慌乱不已,对于张三那小子的秉性,不但是他,就是不善于洞察人心的张达也是略知一二的,所以才不愿意提拔他。却没想到,人心叵测至此,张三狼子野心,竟然将他英雄一世的大哥与武勇难敌的二哥一同杀害了。
敬荣早就知道张三心怀叵测,可是碍着他与张达之间的亲戚关系,没有及时将他扫清,但到底对他带着几分防备的,所以让他负责内院工作,而不是与外界互通有无。
他一时间的护短,一时间的心软,却将江北寨给毁掉了!
敬荣悔不当初,伤痛欲绝,大喊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他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沈康蹙着眉,站起身来,道:“我也有错,原本你下山办事,我是想让我们的人将你抓获,然后用你来换我的安全,却阴差阳错,成全了那厮的狼子野心,敬先生,我有错,我有错!”
沈康痛呼两声,转身跪在窗前,“嘭嘭嘭”连磕了三个头,自责的道:“我怎么就这么傻!我何必如此行阴诡小人行径!我不该,不该啊!”
敬荣心中的悲痛是难以言喻的,他仰天长哭,悲凉的叹道:“若非是你这阴差阳错打的行径,我怕是也要死在那小人手中了,哎,哎,哎”
沈康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敬荣面前,慎而重之的道:“敬先生,要打要骂,您请吧!我沈三若是眨眨眼,皱皱眉,便不算个男人!”
敬荣怎么会怪他,怎么能怪他!
祸起萧墙,与他人无关啊!
敬荣眼泪沾满前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走出门去。那沉重的脚步,落寞的身影,让人见之心痛。
沈康焦急的追上几步,道:“敬先生!江北寨已然全军覆灭,您可不能做傻事啊!”
敬荣摇摇头,摆摆手,背对着沈康道:“我便是报仇,又要对何人报呢?江北寨只剩下我一人尔,我不会去送死。”
沈康嘱咐道:“阿术,好生陪着敬先生,万万保住敬先生!”
刘术拱手一推,道:“公子放心,小的必然奋力保护敬先生安危,照顾好先生的身子。”
沈康略点点头,目送敬荣与刘术离去。
他略微顿了顿,轻呼出一口气,演技这种事情,是需要磨练与天赋的,还好沈康的天赋不错,胆子够大,思虑的也够周全,才没有在敬荣面前露了怯。
从上山的一刻起,沈康就在默默的计划着如何脱身。
原本是想要让江柳愖带着地图和消息先逃出去,他再与曹立等人虚与委蛇等待救援,然而在这期间,他却渐渐发现了敬荣的才智,对于沈康来说,站在对立面的人或许可死,可败,可仓皇而逃,但他知道,江北寨众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