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四人用过朝食,高怒回房将行囊打理好,再回正厅时,道:“我来汝宁府叨扰多日,也该回京了,这便与几位辞行,今早就上路。”
沈昌略带不舍,道:“高大哥何时再来?”
高怒笑道:“待你娶妻之日,高大哥定来汝宁府,送上一份厚礼。”
沈昌面色微红,道:“我,我还得考武举呢。”
高怒笑了笑,不再逗他,转而对沈康道:“来日再会。”
沈康点头,拱手道:“高大哥,保重。”
人生,就是不断地说幸会,不断的说再会。然而,谁也不知,这一次说的再会,到底还会不会再会。谁也不知道,这一次说的保重,是不是最后一次的祝福。
每逢相见,人们都欢欣着,每逢离别,人们都满腔愁绪。
沈康望着高怒打马而去的背影,心中这样想着。
纠缠于阴诡而变幻多端的深宫,高怒从一个纨绔子弟,变成了锦衣卫总旗,从一个不起眼的七品小官,被纳入夏言一方。
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
但是,却只能朝前走,绝对不容回头。
人生的身不由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大概,人生来就是身不由己的吧。
谁让我们,都是充满欲望、充满梦想、充满思想的人呢?
沈康微微扬起唇角,露出洁白整齐的八颗小牙,一双清亮的眸子,充满了希望与信心,轻声的道:“再会。”说完,转身进门。
高怒离开沈家,扬鞭打马赶出城去。刚一出城,便有七八人策马迎头而来。
高怒勒紧缰绳,随着热气自口中升腾到半空,喝出一个“驭”字。
八个身着便服的锦衣卫力士整齐有序的停在高怒面前,众人拱手颔首道:“高总旗。”
高怒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似射出冷光一般,冷声问道:“如何?”
为首的锦衣卫回道:“高总旗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了。”
“恩。”高怒轻哼了一声,转眸看向西平县的城门。
他仰头大笑道:“不知何期能再来?”他的声音分明扬高,语调却带着些不舍,与方才的潇洒离别简直判若两人。
“驾!”
“驾!”
“驾!”
一行骏马飞驰而去,卷起滚滚黄沙,将这座静谧而古老的小小城池,远远的抛在身后。
袅袅升起的青烟在半空中打着转,一对酒杯倒在桌上,晶莹的酒水从桌子上潺潺的滴落地面。
浓浓的酒气与熏香味道,蔓延在满眼嫣红的女子闺房中,一道急促的呼吸声伴着低沉的闷哼声此起彼伏。
随着床榻上那人身体上下起伏,锦被微微抖动。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的青楼女子“诶呀!”一声尖叫,划破了嘈杂的人声。
嫖客听闻女子尖叫,纷纷停止了调笑,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
而房中的郑东门满面潮红,正不知疲惫的趴在一个男人身上进进出出,辛勤耕耘的汗水打湿了素白的寝衣,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对于身边的一切没有丝毫感知,只是机械的运动着。
伎女双眸盛满了惊慌,尖叫着喊道:“郑山长!奴家倾慕于您才华无双,只不过是出门取些水酒回来,您竟非为奴家而来而是,而是。”
一旁的嫖客都看呆了,瞠目结舌了半晌。
一个商人颤着嘴唇问道:“这人是谁?你说,是郑山长?”
伎女满脸羞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哭道:“奴家也不知,郑山长竟有断袖之癖啊!否则,奴家怎会留宿郑山长。”
“哈哈哈哈!”一个男人大笑道:“便是有断袖之癖,也用不着与那老乞丐燕好啊,郑山长的喜好,还真是旷古难寻呐!”
“呜呜呜呜。”伎女以手帕遮面,扭头就跑。
“嗤。”男人冷笑一声:“一个吃腿儿饭的小娘皮,羞个鸟啊。”
“哈哈哈哈哈。”
见这伎女羞得无地自容,一旁的看客却情致更加高涨,嬉笑着喊道:“郑山长,去年小人带犬子去拜您为师,您非是不收,如今想来,亏了您嫌弃我家送的束脩不够分量。”说到此处,他咧嘴笑着,拱手道:“多谢郑山长不收之恩。”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看向身侧的几个人,笑道:“难不成郑山长门下那位弟子哎呀呀。”他连连摇头摆手,表示自己没脸看,没脸说了。
一旁的众人哄堂大笑起来,郑东门仿佛听不见这些声音,随着身体抖动越来越烈,只听“啪啪啪啪啪”连续不停的响声贯彻天地,他浑身一哆嗦,力竭的倒在一旁。
浓浆从老乞丐不可说之处潺潺淌了出来,老人扯起棉被擦了擦身,提上裤子,高声喊道:“郑山长,十两银子可太少了,往后再想做这事儿,少二十两银子俺可不干!”
郑东门一声不吭双眼紧闭,昏昏沉沉,以为自己在梦中。老乞丐提溜着一包银子揣进怀中,夹着腿,踉跄的走出门去。
一旁的看客笑的前仰后合,扶着门边笑道:“郑山长与一老乞丐燕好,要花费十两银子呢?”
又一人调笑道:“郑山长!敢问此乞丐,是否物超所值?那男人的后庭花难不成比春柳姑娘还销魂?”
“山长大人,爷们儿可不是这么当的啊!哈哈哈!”
郑东门疲惫至极,头脑虽还昏沉,却也恢复了三成神志。耳边的污言秽语,让他满面愤怒,他扯着脖子高喊一声:“是谁害某!”
随着这一声高喊,鹿鸣书院山长郑东门借伎女之房行分桃之癖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便了汝宁府的大街小巷。
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成了汝宁府百姓人人皆知的笑谈。
于家中读书的王麓操听说此事时,先是一怔,然后狐疑的看向小厮,问道:“此话当真?”
小厮嬉笑着道:“千真万确,公子不信,尽可出门在街上走那么一圈儿,老百姓说的全须全影,做不得假。”
王麓操直觉上认为此事不同寻常,定然与他和沈康下狱一事有关。
他哑然失笑,道:“竟然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厮笑道:“听闻是邱志存将郑山长接走的,郑山长蒙着脸逃走,被人瞧见是出城了,却不知去了何处。公子,咱们要不要痛打落水狗?”
王麓操笑道:“不必了。”他抬手执起折扇,轻轻展开,于胸口轻轻的扇了那么两下,接着道:“派人去追回送往太仓的信。”
小厮狐疑道:“公子,为何不趁机将他查办,若来日他东山再起,也是个祸患啊。”
王麓操道:“遑论汝宁府,往后世上,都再无郑东门此人了。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郑东门遭此奇耻大辱,定然恨不得泯于世间,哪里还敢再抛头露面?而书院休学之前,浩然先生已经下令,年后开春,沈三与柳愖都要下场去考童试。
王麓操怎考过童试多年,或许也该去乡试走一遭,试试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读书要紧。
定下心声,他放下折扇,再次将目光转到了书册之上。
耳边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厮肩上披着雪花,生怕将寒气传给了王麓操,站在三尺之外,拱手道:“少爷,沈家来人请您过府一叙。”
王麓操抬头,问道:“今儿初几?”
面前的小厮笑道:“公子过糊涂了?今日初五啊,那日休学,公子与同窗约好了今日去往沈家做客的。”
王麓操一拍脑门,道:“我竟忘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对门外的小厮道:“去回个话,就说我这就过去。”
“是。”小厮拱手答应,转头去传话。
王麓操道:“更衣,备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