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话音刚落,身高八尺有余的大将军暴鸢便走了出来。
手捧笏板,慷慨陈词:“主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若是虢虞合二为一,面积与人口将会暴涨,严重威胁我大韩的利益,当速发救兵,帮助虢国击退唐军,再图后策!”
暴鸢话音刚落,公孙昧、韩扰等一批武将纷纷举手支持:“大将军言之有理,我军必须火速支援荥阳,以免让唐国坐大,养虎遗患!”
除了武将俱都支持暴鸢的提议之外,太宰侠累等一部分文官也支持暴鸢的建议,纷纷附和道:“卧榻之侧安能让猛虎酣睡?若让唐国坐大,后患无穷,当早除之!”
韩武伸手轻抚胡须,等群臣发表完建议之后把目光落到了相国申不害以及太祝韩非的身上,沉声问道:“相国与太祝有何见解?”
韩相国申不害年约四十,虽然能力超群,但身高却有点磕碜,刚刚过了六尺,折合到方离穿越之前还不到一米六,站在大殿上像个未成年人。
不过这申不害虽然个头矮小,但却城府深沉,工于心计,内政能力也远非一般文官能够相比,因此深得韩侯信任,被委任为相国之职。
申不害虽然长于治国,但却弱于军事,而且平日里专攻黄老之术,处事圆滑,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轻易表态,以免犯了错误,惹来祸端。
在这次韩国是否出兵的问题上,申不害同样模棱两可,一直没有表态。
此刻被韩侯点名询问,申不害实在滑不过去了,便向前稍稍走了两步,捧着笏板道:“我军救援荥阳有救援的好处,不救荥阳有不救荥阳的道理,一切都靠主公拿主意,臣唯主公之命是从!”
“唔……”
韩武不仅无言,堂堂的一国之相,竟然说出这般话来,实在不成体统。
好在韩武了解申不害长于治国,短于用兵,而且处世圆滑谨慎,便不和他计较,目光扫向韩非:“贤侄乃是我大韩的精英,不知你有何见解?认为我军是否该救援荥阳?”
韩非年方二十八岁,生的身高八尺,仪表堂堂,在韩国颇有声望,府中豢养了三百门客,算得上名动一方的风云人物。
韩非精通法学,曾经向陈国巨匠李耳求学,深得法家之精髓,年纪轻轻便有很深的造诣,并且撰写了几本宣扬法家学说的著作,因此名声鹊起,时常受到各路诸侯的邀请。
韩武见这个堂侄名气愈来愈大,声望越来越高,唯恐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更加不敢重用韩非。又怕落个气量狭窄,妒贤嫉能的骂名,便任命韩非为太祝,负责管理韩国的宫殿建设、桥梁修造,让韩非无用武之地,不至于鹊巢鸠占,夺走了自己的国君之位。
听了韩侯的问话,韩非缓缓出列,手捧笏板道:“主公,臣认为此时再发兵荥阳,实乃不智之举!”
“哦……之前你不是一直劝寡人出兵攻打荥阳么?为何现在唐军兵临荥阳城下,贤侄反而打起了退堂鼓?”
韩武端起面前的茶碗呷了一口,滋润了下干涸的嘴唇,问道。
韩非身躯站的笔直,手捧笏板,不动声色的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臣当初劝主公攻打荥阳,是为了扩大领土,我们的敌人是苟延残喘的虢国。而现在救援荥阳的话,我们的敌人就变成了如朝阳初升的唐国。良机已经坐失,不能一错再错!”
韩武放下陶制的茶碗,面无表情的问道:“唐国刚刚建立,凭我们大韩的国力,需要怕他么?”
韩非作揖道:“方离率领国都沦陷的虞军击退晋军,重创魏丑,表现出了不俗的实力。如今虢虞合二为一,实力更上一层楼,绝对不容小觑。我军与之交战,并无必胜把握!”
大将军暴鸢对韩非这番话并不认同,马上站出来反驳:“公子此言差矣,晋军从虞国败走只因赵国重兵入侵,岂是虞国战斗力的体现?况且就算虞国人侥幸获胜,也不见得就能赢我大韩雄师,为何公子凭空猜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韩非并不愿意和暴鸢争吵,心平气和的道:“非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楼寨之战,周瑜以万余兵力对晋将赵盾、狐射姑率领的五万人马,山路伏击、火烧楼寨,歼灭了两万晋军……”
韩非说话的时候虽然慢条斯理,但在之前却做足了功课,靠着数据支撑,不容辩驳:“之后,晋将魏丑奉了先轸的命令率十三万兵马进攻楼寨,都被周瑜所阻,损兵折将,寸步难行。”
周瑜的战绩足够辉煌,容不得韩国君臣反驳,大殿上鸦雀无声,只有韩非柔和的声音娓娓响起。
“之后赵军大举入侵晋国本土,先轸率部反攻赵国,留给魏丑七万兵马。魏丑连败虢军两次,斩虢将蔡赟、孔密,歼灭虢军两万余人,由此可见晋军并非没有战斗力。
这方离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他突然率兵出现在河内,挟持了御驾亲征的姬叔弼。并在河内大败魏丑,歼灭晋军一万五千余人,再次展示了虞军的实力。
尔后方离率虢虞联军北上反攻平陆,再次重创晋军,收复国都。魏丑七万兵马只剩下两万余人,仓惶向北逃窜,方离尽复失地,并将虢虞合并为唐,实力更是扶摇直上。”
晋虞之战的经过韩国君臣基本上都已经知道,只是虞军的战绩太过于耀眼,公开谈论有长他人志气之嫌,所以韩国君臣从来不在公开场合对晋虞之战做出评价。
但今天韩非破天荒的把晋虞之战的经过口述了一遍,以次来证明唐国的战斗力,使得满堂鸦雀无声,无从反驳。
“由此可见,并非魏军战斗力弱,而是由方离、周瑜率领的虞军表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这样的势力,最好轻易不要与之敌对!”
韩武伸手轻捋颌下美髯,一脸复杂的道:“这方离、周瑜的表现的确让人刮目相待,但我们大韩就应该唯唯诺诺,未战先怯,坐视其壮大,威胁我国么?”
韩非捧着笏板道:“主公,我们韩国最大的敌人是黄河北岸的魏国,既然无法压制住唐国,就应该与之结好,不宜再树强敌。若是韩唐结盟,便能对魏国形成犄角之势,两路出兵使其顾此失彼,攻掠魏国土地,也能扩充我大韩疆域,提升国力!”
韩非话音未落,暴鸢便冷哼一声:“魏国有三百六十万人口,带甲二十余万,以李悝为相,魏无忌、西门豹治理内政,庞涓、乐羊、尉缭等人统兵,实力不比唐国强了十万八千里?既然公子认为我大韩与唐国作战都没有优势,又哪里来的把握打败强魏?”
魏国坐落在黄河北岸,以邺为都城,与韩国隔河相望,两国也一直是针尖对麦芒的竞争对手。
但魏国山川险要,土地肥沃,人才辈出,实力仅次于五大强国,多年来一直压着韩国一头。两国的战绩也是魏国胜多负少,使得韩国君臣只能忍气吞声,暗中积蓄力量,争取一雪耻辱。
韩非依旧心平气和,不疾不徐的道:“大将军所言极是,魏国的实力自然远非唐国所能相比!然则魏国一直是我们大韩的仇敌,无论其强大与否,我们两国已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正因为如此,我们韩国更应该结好唐国,免得方离倒向魏国。”
“那你为何之前建议主公进攻荥阳?”
见暴鸢辩不过韩非,上将军公孙昧便站出来解围,反客为主质问韩非。
韩非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之前唐国还未发展起来,我军若是拿下荥阳便能壮大实力,但如今被唐国捷足先登,再出兵与之结仇绝非明智之举!”
听了韩非与群臣的争辩,韩武抚须喟叹了:“先有魏国处处与我们大韩作对,如今又有唐国酣睡与卧榻之侧,我大韩的争霸之路难道真的如此艰难么?”
韩非转向韩侯,作揖道:“主公,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知己不知彼,一胜一负,不知己不知彼,每战必怠。我们君臣应该看清局势,明白我们韩国现在绝无争霸天下的可能,能保住现在的状况就应该满足了。若是还侥幸抱着争霸天下的道理,结果只能是引火烧身!”
一直沉默不语的申不害再次站了出来,向韩侯施礼道:“主公,臣觉得非公子言之有理啊,唐国已经起了势头,不宜再与之为敌。当修书示好,结为强援,共抗魏国!”
既然连申不害都支持韩非的看法,韩武支援虢国,抢夺荥阳的念头便彻底打消,感慨道:“我大韩处在诸侯夹缝之中,实在是艰难啊!现在就连小小的虢虞两国,咱们也得委曲求全了!”
顿了一顿,继续道:“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韩武能低得下头。马上修书一封送到河内给方离,告诉他我们大韩绝对不会插手荥阳之战,并愿意与唐国结为盟友,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暴鸢、公孙昧、韩扰等武将纷纷摇头:“唉……我们不服,不服啊!”
申不害、韩非则作揖施礼:“主公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