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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王业

    一  是夜,王业正坐在书房中闭目养神,房门突然被人暴力推开,门扉相撞发出‘哐当当’一声响,随后王麟兴冲冲的大步走了进来。

    “爹,还没睡啊?”王麟走到王业身前,笑嘻嘻的问道。

    王业被两扇门发出的声响惊到,本已涌上心头的些许睡意顷刻间便消失无踪,又抬头看到王麟那混不吝的样子,只气的他大骂道:“混账,我教你的规矩是不是都忘了?老夫虽然读书不多,好歹也是个童生,你兄长更是已然中举,我们王家怎么会偏偏有你这么个不识礼数的不肖子孙,连没读过书的白丁都比你强。你个逆子,老夫早晚得被你给气死,咳咳……”

    王麟被老爹一顿教训,原本大咧咧的神态顿时转为悻悻之色,待王业咳嗽声稍停,王麟才小声说道:“爹,下次我肯定先敲门,刚才是我太高兴,一时忘记了。”

    知子莫若父,王业见王麟认错,心中的怒气倒也勉强消去了一些,不过他可没指望王麟能记住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对于自己这个幼子的资质秉性,王业早已是没了期待。

    哼哼了两声,王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这才问道:“说吧,大半夜不睡觉,来找老夫有何事?是不是又要银子去武馆拜师?”

    “不是不是。”王麟猛地摇头,随后将手中被攥的有些变形的肥皂放在王业面前,献宝似的说道:“爹,这肥皂可是个好东西,你看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王业扫了一眼桌上的肥皂,随后抬头打量了王麟两眼,片刻后突然‘咦’了一声,笑逐颜开道:“这两日莫非你没有到外面疯跑,而是待在家中读书?看起来倒是比以前白净了许多。哈哈哈,吾儿终于开窍了,老夫要写信告诉你兄长,也让他高兴高兴。”

    王麟虽然愣,却不傻,听到王业的话之后,脸上倒是少有的现出了尴尬之色,他见王业似乎真要研墨写信,忙阻止道:“爹,我今天用这肥皂洗了一次澡,洗完后才发现自己变白了。我师兄送了我两块肥皂,说是一块给我用,一块给你用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王业知道自己这个幼子顽劣,却从不说谎,闻言这才将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块被王麟揉捏的与‘翔’类似的东西上。

    观察片刻后,王业突然皱眉问道:“你师兄?你何时又认了一个师兄,老夫怎么不知道?”

    王麟老实答道:“就是这两天刚认的,我师兄是我师傅的儿子,知道的东西可多了,这肥皂就是他做出来的,做的时候我也帮忙了。”

    “你师傅?”王业眉头紧皱,半是疑问半是肯定的说道:“就是咱们家酒坊里的那个赵二,桃村的那个?”

    王麟点头道:“对对对,就是他。”

    “哼……”王业突然怒哼一声,他倒不是瞧不起赵信,只是对于自己的幼子厌文喜武,王业一直很不赞同,无奈他年近古稀的老母独宠这个幼子,就算王业不喜也无可奈何,由此恨屋及乌,凡是与王麟习武有关的人,王业都有些看不上眼。

    磨了半天牙,王业才拿起肥皂放在火烛前观察,片刻后他突然对外面喊道:“来人,端一盆清水来。”

    一名青衣小帽的仆人端来一盆清水放在了书房地上,王业指着桌上的肥皂对其吩咐道:“你来用这个洗手。”

    那仆人不敢违逆,依照王业的吩咐,在王麟的指导下用肥皂洗完手,盆中的清水已然变的异常浑浊,反观那仆人的双手,与洗手前已是截然不同。

    王业让那仆人将袖子撸起来,随后双手平举,王业则持着灯烛细细观看,只见那仆人手臂与手掌已然分化为两个颜色,用肥皂洗过的手掌肌肤白皙滑嫩,根本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手掌,而其手腕之上的手臂肌肤则油腻粗糙,两相对比之下,那肥皂的效果显而易见。

    “好了,你下去吧。”王业打发走那名仆人,随即坐回书桌之后沉吟不语。

    王麟半晌也不见老爹说话,不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心思简单,只是觉得这肥皂洁身洗的干净,并不似其父王业一样想的深远。

    王业被王麟的哈欠声惊醒,抬头见王麟双眼微眯,脸上倦色明显,便挥了挥手道:“去休息吧,明天记得将赵二和你那位师兄叫来,老夫要见见他们父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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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王麟便兴冲冲的将赵彦父子俩叫到了与酒坊相隔不远的王府。

    偏厅中,王业坐在主位,赵彦父子俩则站在厅中,王麟站在其父身侧,不时对厅中的赵彦挤眉弄眼,被王业发现后这才老实下来。

    王业身材中等,肤白略胖,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两只眼睛略有些狭长,从外表看来貌不惊人,寻常人见了,恐怕任谁也无法把他与身高体壮的王麟联系起来。

    此时王业与赵信是东家与雇工的关系,王业在心理上有天然的优势,所以也没有假作客气,在打量了他们父子俩几眼之后,便拿起桌上的肥皂问道:“赵二,这是你做出来的?”

    赵信闻言身躯略弯,恭敬答道:“东家,这肥皂是我家小郎做出来的,小的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

    “哦?”王业没想到这肥皂真的是赵彦做出来的,此时他将目光转向赵彦,饶有兴趣的笑问道:“赵小哥儿年纪不大,却独辟蹊径,竟能制出这不逊色于皂团的肥皂来,不知是家学渊源,还是有什么奇遇呢?”

    赵彦知道王业这是想从自己嘴里套话,不过他心智成熟,并不是普通的半大孩子,而且心理上王业对他也没有什么羁绊,闻言便径直说道:“王员外,这肥皂配方乃是小子偶然得之,便算是奇遇吧。王员外说这肥皂不逊色于皂团,小子却不敢苟同,这肥皂效用与皂团相比,应该是犹有过之才对。皂团多是富贵人家用来洁身沐浴,却是少有人用来浆洗衣物,而小子这肥皂除了可以用来洁身之外,还可以用来清洁衣物,不论是洁身沐浴还是清洗衣物,小子这肥皂的洁净能力都要比皂团技高一筹。王员外若是不信,可以现在便取一枚皂团来,与小子的肥皂一起试用一下。”

    王业被赵彦一顿抢白,心头有些不悦,不过面上并未显现出来,只见他摆摆手说道:“不必了,今早老夫已然让人试过了,这肥皂确实效用非凡,皂团与其相比差之远矣。”

    沉吟片刻后,王业又对赵信说道:“赵二,你让麟儿将肥皂送于老夫手上,怕是另有所图吧?”

    赵信心中有些尴尬,他此时身为王家雇工,面对王业难免有些畏首畏脚,不过昨日王麟走后赵彦已经和他商议妥当,若是王业真的对这肥皂有兴趣,那便由赵彦来负责应对,赵信当时虽然有些疑虑,最后却还是被赵彦给说服了。

    “东家,这肥皂是我家小郎做出来的,肥皂也是他送到二公子和东家手上的,所以关于这肥皂的事,小的确实是不太清楚。”

    听到赵信这么说,王业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这才转过头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赵彦一番。此时的赵彦身躯瘦弱,面有菜色,与乡间普通的农家少年并无多大区别,并不像是早慧之人,王业打量半晌一无所得,却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小觑他。

    赵彦见赵信确实是按自己昨日说的话行事,心中一宽,这才开口道:“王员外,小子请二公子将肥皂送到员外手上,确实是存了一点私心。这肥皂虽说效用非凡,如今却只有厅中几个人知晓,而小子将这肥皂做出来,本意便是想将其贩卖行销的。若是小子与家父摆摊贩卖,或许有人买,但是想要打响名头却不知要何年何月,而且小子也怕识货者少,毕竟天下间能慧眼识珠的人还是少数。员外见多识广,小子拍马也不及,所以小子的私心便是想与员外做一笔生意,若是能借员外的东风,使这肥皂行销天下,那员外不说日进斗金,最起码也能多积攒些修桥铺路的阿堵之物,员外说是也不是?”

    偏厅中赵彦侃侃而谈,说的话有理有据,条理分明,不说王业有些惊讶,就连赵信都诧异的看着赵彦,暗道我家小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能说会道了。

    赵彦话音落下,王业忍不住看了身侧站着打盹的王麟一眼,开口问道:“赵小哥儿可曾入塾读书?老夫看你年纪轻轻,言语中却引经据典、条理分明,不知是师从何人?”

    赵彦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似乎过于文雅了,不过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是不可能了,好在王业已经想当然的想歪了,所以赵彦只得在心中对陈道说了声抱歉,随后理所当然道:“小子确实读过几年书,师从桃村社学中的陈秀才。”

    “哦?”王业点点头,随即低声呢喃道:“原来是陈道陈秀才,老夫还当他早已泯然众人,没想到他读书不行,做起先生来却颇有建树,说不得老夫过几日要去拜访拜访,若是他确有真才实学,便将麟儿送到他门下呆上几年。若是麟儿能从此潜心向学,老夫九泉之下也算是对得起他死去的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