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看着仿佛老了好几岁,失去了精气神一般的老人,有点不忍心地说道:“何必怀有这样的执念呢,亚撒。法师们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他们都被拴上了项圈,只能在我们做好的牢笼里汪汪犬吠罢了。”
裁判长摇了摇头,“那是您不了解他们,陛下。我和许多名字能被记载在户籍里的大法师们打过交道。这些人心中蕴藏着火焰,就如同那些能为信仰献身的骑士一样,能为自己的信念赴汤蹈火,奋战到底。”
“永远不要低估一颗怀有理想的心,尽管这理想很可能会将整个世界,都为之陪葬。”,裁判长极其郑重地说道。
“罪人与圣人,皆在一念之间吗?那个艾尔爱德华也是这样的人吗?”,教皇问道。
“他是的。”,裁判长做出了肯定的回答,“而且比起那些骑士们更为可怕的是,这些法师们并没有崇高的道德加以约束。甚至在许多法师心里,他们对于道德都是抵触甚至是不屑一顾的,这也是当年灾难爆发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说贵族们的暴虐与无耻是源于对于享乐的贪婪,那么法师们极为危险的探索和实验,则是源于他们永无止境的,如同地狱中怪物一般的无法满足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从本质上而言,这些法师们与那些鱼肉百姓,肆意践踏戒律的贵族们毫无两样,而且由于他们掌握的知识,这些法师们还会变得更为极端的危险。”
“人,生来皆有罪孽,若不加以约束,戴上枷锁,则定会吞噬光明,散布黑暗。之前诵读圣诫时,我常有这样的疑惑,为什么在圣诫里,人都是生来有罪的呢?”
“但是我不敢问,也不敢答,只能将这个问题深深地藏在自己的心里。”,说着,这位神意的聆听者,传道者,牧羊人脸上竟然出现了茫然的神色。若是让外面的那些学徒看到,恐怕信仰都会为之崩塌。
伟大的地上的代行者,圣人格里高利三世竟然会茫然不解?
这时,也只有那些白发苍苍,洞明世故的老神父才能回答他们:圣人,也是人哪。
“所以我时常在想,或许真是神明降下的旨意,所以我们的先人才能写下这部圣诫吧。尽管我从不相信……”,说到这里,像是谈到禁忌一般,裁判长猛地就闭口不言了。
只不过从他的话语里,仍旧透露出来了极为惊人的信息:一直被宣扬为神明传达给世人的,所有信徒心中至高无上的圣诫,竟然是由人编纂而成的!
“我明白了,所以还是加上一道保险吧。”,教皇点了点头,“艾尔爱德华触犯圣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他排到北境的要塞,用鲜血洗刷他的罪孽吧。”
“可是暗精灵不是马上要……”,裁判长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但是您不是同铁荆棘家族达成了协议了吗?”
“可我只是答应将艾尔爱德华放出来啊。”,教皇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狡猾的神色,“至于铁荆棘家族的抱怨,我将艾尔爱德华放出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若是铁荆棘想要伸展它的尖刺,我就讲那些毛刺全都拔下来,一根不剩。”,教皇扬了扬眉,很是霸气地说道。
“这也是个办法,总要给这个小家伙一个警告。”,裁判长思考了片刻,终于点头同意道。
在他转身离开之时,这位老人最后说道:“陛下,请您千万要小心啊。不要忘记您的对手是皇宫里的那位,相比于他,您为人还是太过心软了。”
“我希望您能战胜他,但又希望您不要为了战胜他,而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哎,希望您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吧。”,留下最后的忠告,这位老人终于略带蹒跚地离开了这间祈祷室。
“格里弗斯嘛。”,教皇望着神像,眼中满是追忆和回想,他伸了伸手,似是想抓住美好回忆的一小段尾巴。
“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
艾尔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打了个喷嚏。他撩开了马车的外帘,略带恼火地看了看那阴沉灰暗的天气,嘀咕道:“这该死的天气。”
不过更让艾尔恼火的是同样坐在马车内的,那名神官的死人脸,这让艾尔的心情比起那冬天的阴霾更为的阴郁。
“这位神父大人,没过多长时间我们就又相见了。接下来的旅途很是漫长,请多多指教了。”,艾尔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没错,此次陪同,不与其说是陪同,不如说是监视、押送艾尔去北境的这名神父,就是之前逮捕艾尔,关进圣教裁判所的那位,也难怪艾尔现在的心情是如此的糟糕。
哪怕是好不容易从黒牢中出来,能够见到久违的阳光。
由于还是罪人的身份,艾尔去北境的旅途完全是由圣教的神父和武士们押送。所有准备的物资,包括艾尔坐的这辆马车,都是由圣教负责的。这些信奉财务乃是身外之物,享乐是罪恶源头的神职人员,又怎么可能给艾尔特殊的照顾和好脸色。
要不是裁判长的特殊关照,说不定连马车都不会有,艾尔得一路骑马前往北境。
不过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艾尔按了按硬邦邦的车板。不要说毯子了,甚至连一个靠垫都没有,艾尔能够想象到自己到了北境的时候,全身的骨头肯定是都散架了。其实他很想问那名神父一句:
“您屁股难道不疼吗?”
当然这话是说不出口的,正在这百无聊赖,艾尔在心里不断牢骚的时候,那有些颠簸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状况!”,神父扬声问道。
“大人,有一个女人拦在了马车外面,她说他是艾尔爱德华的故人,希望送他一程。”,马车外的武士高声回答道。
“一个女人?”,艾尔心中一动,会是谁呢?而且还是单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