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情报人员带来的通讯密码本,深入敌后的游击先遣队仿佛拿到了一把可以打开战争迷雾的钥匙,随之摆脱了孤立失联、迷茫无助的窘境。他们的角色不同于自发组织的地方游击队,除了在敌后展开游击作战,还要在正面部队发起大规模作战行动时担当奇兵。当然了,只有先了解战况,分析战局,才知道该在什么时点以什么方式加入战团,尽可能发挥出策应、牵制作用。
不过,接通与正面战场的“连线”,得到的不尽是好消息。他们本以为联邦军队积蓄多时的力量,必然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击诺曼人的战线,摧毁敌人的堡垒,荡平敌人的堑壕,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可是,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往往是一条巨大的鸿沟,诺曼人战略性地放弃了北方的一些战线,将地域辽阔但天寒地冻的区域拱手相让,把精锐部队收缩到西线和北线西端的主要战场上。同时,他们一改此前几场战役空战乏力的局面,以快速舰艇和新式战机相辅相成的战术,跟数量占优的联邦军飞行部队死磕硬拼,致使联邦军迟迟拿不下战场制空权。得不到飞行部队的强力支援,联邦军地面部队不得不以相对传统的方式强攻敌军据点。他们虽然拔掉了一些“钉子”,解放了不少城镇,却对敌军重兵防守的几处主要据点无可奈何。在克莱沃联邦州,联邦军打穿了敌军战线,却因为拿不下诺曼人固守的瓦莱斯勒城,不得不将八个师十余万人和数百门火炮留下来继续对其进行围困;在纳沙泰尔联邦州,联邦军全线开花,五昼夜向纵深推进了160里,解放了除喀城以外的大片领土,而那座位于喀河东岸、与喀河同名的城市成了诺曼人楔入联邦军战线的桥头堡,不仅牵制了大量联邦军队,还极大地压缩了联邦军的战术空间。
在战线南端,德高望重的联邦军上将约瑟-埃泽指挥兵强马壮的第3军团迅速收复了洛林东部的大片领土,兵锋一度抵达了索姆索纳斯城下,可惜没能一鼓作气解放这座古老的城镇,诺曼军队利用大雾天气发动战术反击,并在战斗焦灼之时投入了以大型突击舰为核心的空中战斗群,致使联邦军蒙受了一场失利,第3军团主力且战且退,在这一路支援作战的联邦军飞行部队则抓住云开雾散的宝贵时机,对敌军飞行部队展开了一波猛攻,打爆敌军巡防舰两艘,重创巡洋舰一艘,并击伤了日渐沦为“保护动物”的敌方大型突击舰。可以说,双方到目前为止在洛林战场打成了平手。联邦军依然握有战场主动权,但诺曼军队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胜负之手,还要看哪一方棋高一着。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整,游击先遣队的战斗力恢复了八成有余,除了迫击炮和迫击炮弹短缺,其余各类食品药品、武器弹药都很充足,看起来是时候出山去踢诺曼人屁股了。寒冬已至,整个洛林都已进入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景,位于莫纳莫林山脉北麓的洛林西北部山林更是天寒地冻。营地设施固然简陋,至少可避风寒,在外跋涉,特别是到了夜晚,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冻伤减员的情况。魏斯原本打算留少量兵力保护伤员们就地“猫冬”,他自己亲率侦察分队前去探路,勘定合适的路线和目标,再让李尔中校带着主力行动,但在例行的作战讨论会上,列席会议的情报官若昂上尉提出了异议:作为这支部队指定的第一指挥官,理应统筹全局、稳重为上,怎能越俎代庖地干一名少尉的活?如果说以往都是如此,那么,这究竟是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浪费,还是另有所意、另有所图?
被若昂上尉这一搅合,不仅魏斯觉得难以解释,游击先遣队的军官们脸上也挂不住了,他们纷纷请缨,要求担任侦察分队指挥官,奥德洛少尉亦站出来表示,他在洛林搞了快两年的情报工作,对洛林的地理地形、人文风貌非常了解,加上本来就有深厚的情报技能,此次若是跟侦察分队同行,应该能够发挥一些积极的作用。
两名情报官一唱一和,所言所论都符合正常逻辑,而魏斯也瞧了出来,这两人提前商量好了,一个前、一个后,对游击先遣队进行严密的监控,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跟诺曼人暗通款曲。
如果没有跟巴拉斯的密约,魏斯大可以坦然无惧地接受他们的督察,甚至让他们24小时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可偏偏这份神秘而又诱人的约定,让他不得不谨慎行事。在最后一批战俘进行交换时,诺曼人的联络员就已经悉数撤离,巴拉斯的意思是等到时机出现,他会派人前来联络这就给魏斯留下来一堆难题:机会何时出现?他们如何联络?若是正好撞在了两名情报官的枪口上,自己岂不是百口难辨?如果提前跟他们交底,他们十之**是要立即上报,这一上报,通敌叛国的帽子会不会扣上来?就算不被扣帽子,这走漏了风声,也可能惹来大麻烦。思来想去,现在也只好先瞒着他们了!
经过一番商议,魏斯决定指派游击先遣队资历最老的军官担当侦察分队指挥官,并且同意奥德洛少尉跟他们一起行动。在他们出发后,魏斯拉着李尔中校对部队进行战前动员,若昂上尉照例全程“观察”。这种战前动员,不仅仅是让战士们有重新投入战斗的心理准备,亦是让他们提前做好在这个季节进行户外行军作战的各种准备。部队休整多日,军心士气非常稳定,不少年轻的战士都表现出了旺盛的求战欲,但也有人发了牢骚,譬如去年配发的冬装破了又补、补了又破,用来御寒肯定效果不佳,而那些从诺曼人手里换回的被俘军人更是连基本的冬装都不齐,若要随军出征,他们要么得借伤员的冬装,要么得从缴获的战利品中想办法。
数日之后,外出侦察的分队派人带回消息,诺曼人已经从山林周边的村镇撤走了警戒部队,甚至放弃了次要路口的哨卡、营房,貌似是一心一意集中兵力对抗在正面战场采取攻势的联邦军队。如此一来,游击先遣队可以转移到山林之外的村镇去,进可攻击敌方目标、退可撤回山林游击。
就在魏斯准备征求若昂上尉的意见时,游击先遣队突然收到了游击作战指挥部的密电,指令他们接受第3军团司令部的作战调度,无条件配合第3军团在洛林的作战行动。紧接着,他们在指定频率收到了第3军团司令部拍发的密电,要求他们针对诺曼军队以斯利恩为中转站的补给线展开袭击和破坏行动。遵照这道命令,魏斯必定率领游击先遣队的作战力量走出山林,向南跋涉数百里,才有可能以他们现有的武器装备袭击斯利恩通往各处的补给线,甚至想方设法在斯利恩再干一个漂亮仗。
在确认过游击作战指挥部和第3军团司令部的通讯频率、呼号、密码后,若昂上尉表示他将无条件支持游击先遣队的作战行动,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端着刺刀上阵拼杀。
魏斯当然不可能将这位带着督察任务前来的情报官编入战斗部队,而是让他跟着指挥部行动。不过,在队伍开拔之后,若昂上尉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会儿跟着通讯兵,一会儿跑去辎重分队,自李尔中校以下,似乎游击先遣队的每一名成员都是他感兴趣的对象,每一个人都能天南海北的聊上一顿。
克服了严寒带来的种种困扰,游击先遣队主力很快走出了茫茫山林,而在他们夜宿的第一个村镇,魏斯就逮住了两个投敌分子以他的特殊技能,从一堆人中辨认出立场相对者实在太容易不过了。他没有通知若昂上尉,直接对这两人进行了突击审讯,得知他们是被诺曼人策反并有意留下的眼线,他们的任务是监视游击队的活动,一旦发现其行踪,利用隐蔽渠道尽速报告,而不需要采取任何形式的攻击或破坏行动。
由于魏斯发现的及时,这两人还没来得及将情报传递出去,于是分开询问了他们日常的报告规律和应答方式后,两人回答一致:他们每个星期利用寄送邮件的机会前往附近城镇向上一级街头人员报告情况,如果耽搁一天还没有出现,则会被视为“暗哨失联”,由诺曼人派人探察情况。他们前一天正好干完了这件事,也就是说,除非游击先遣队或是联邦军情报部门想办法蒙骗敌人的警戒应答机制,否则的话,游击先遣队最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隐蔽动向。
既然这是情报部门应该管的事情,魏斯便准备把这两人移交给若昂上尉,让他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可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其中一个变节者大概以为自己会被枪决,战战兢兢地对魏斯说:“您应该就是克伦伯-海森先生吧!我这还有个情况……昨天去跟上线接头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命令,让我想办法去山里找姓克伦伯-海森的游击队指挥官,告诉他,他哥哥的葬礼将在他的出生地举行……您看,我是为了家人能够活下来,才迫不得已选择跟诺曼人合作,而且我只是传递消息,从来没有干过其他事,更没有伤害过我们的人,求您放过我……”
“没了?”魏斯盯着他问。
这个秃顶的中年男子颤颤巍巍地保证,能交代的他全部交代了,绝对没有保留。
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这人是白色虚框,也就是说,他替诺曼人办事,但对联邦军、对游击队没有敌视之意。就个人立场而言,这家伙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本应果断除掉以免后患,然而魏斯虽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却没有堕落为冷酷无情、嗜血残暴的战争机器,他恩威并施地说:“我不管你投靠诺曼人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诺曼人让你带的话已经带到了,我跟他们之间的恩怨,我自会跟他们了断。作为一个洛林人,你应该守住自己的底线,绝不能帮助敌人残害自己的同胞。接下来,我会请镇长和治安官将你们羁押起来,直到诺曼人前来干涉。他们不会为难你们,所以,你们也不要为难他们,权当是一场误会,如何?”
这个没什么胆识的小人物,连忙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