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人围攻蓟城的第六天,田丰就赶到了颜良的大营,和颜良一起,统领兵卒,渡过了巨马水,往北行进,进入了旧燕地界。
第八天的时候,文丑带着另外一军,汇合在了一起,两军在涿县下寨。
“蓟城现在被攻下了么”田丰见到了文丑,连寒暄都省了,直接就问道。
看到文丑摇头,田丰长长的呼出去一口气,旋即在侍从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踉踉跄跄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侍从跪在地上,给田丰捏着腿脚。
“人老了,腿脚不行了二位将军见笑了”田丰有气无力的说道,就觉得自己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颜良和文丑对视一眼,说道:“田公客气了。”
“还有接到蓟城的求救文书么”田丰喘了几口气,朝着颜良文丑招招手,示意他们两个走近一些,然后轻声问道。
“禀田公,昨日才收到了蓟城的求援书信”文丑从腰间的革囊当中抽出了一卷巾帛,递给了田丰,颇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蓟城如今困顿无比,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鲜卑乌桓联手,实力非同小可”颜良也是皱起了眉头,说道,“如此算来,蓟城已经被围城八日了,若是稍有不慎”
田丰弹了弹手中的求援巾帛,笑了笑,说道:“显奕这手字还是写的颇有风骨”
文丑有些急了,说道:“田公莫要说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论什么字的风骨不风骨”
田丰大笑,拍着大腿说道:“莫急莫急二位想想,若是情况危急,可有闲暇遣词用句,细雕文字”
颜良歪了歪脑袋,眼珠子转了转,略微有些恍然。
“来人将此求援书信送呈给大将军”田丰招呼了一声,然后说道,“让大将军宽心,蓟城暂无危险”
文丑却依旧有些不明白,说道:“这个田公可否详细说说”
“蓟城有什么”田丰也不嫌弃文丑的迟钝,解释道,“除了二公子之外,无非就是一些普通的财货人口罢了,而这些财货人口,在何处不能得为何偏偏要来围蓟城”
“因为二公子”文丑下意识的接口道。
田丰哈哈笑了笑,说道:“鲜卑人要二公子做什么鲜卑人身处大漠,最缺的无非盐铁二物,而蓟城一地又能有多少”
“渔阳”颜良沉声说道。
田丰赞许的看了一眼颜良,点头说道:“渔阳乃盐铁产地,鲜卑人围攻蓟城,不过是以其为饵,调我等上钩,一则可以破袭援军,二则可以分兵轻取渔阳,缴获盐铁”
渔阳郡,从秦朝开始,成为了农耕和游牧民族争夺的区域,很简单的原因就是因为渔阳这里,有草泽,有山林,有盐田,有矿产,虽然这些矿产什么的并不是什么大矿,但是在秦汉这个时间里,已经是足够了。
田丰断定,鲜卑人就是在用声东击西的计策,表面上攻蓟城,实际上企图调动渔阳的兵力,然后突袭渔阳,掠夺在渔阳这里的盐铁资源。
毕竟在草原之上,盐铁是最为稀缺的,若是让鲜卑人获取了大量的盐铁,那么无形当中就可以让鲜卑人增强了实力,而遭受到重大破坏的渔阳也必然衰败,此消彼长之下,来年要再度防御鲜卑人,也就更加的困难,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幽州就会彻底的沦丧在鲜卑人的马蹄之下。
“掠夺渔阳,远比强行攻下蓟城要划算得多”田丰捋了捋胡须,示意侍从不用再替他活动腿脚的血脉了,抖了两下腿,觉得酸麻已经过去了,便站起了身,“鲜卑的轲比能野心勃勃,肯定能算到这一点,所以这一次”
田丰和轲比能打过交道,知道轲比能的性格,正是因为轲比能的野心很大,所以必然不会仅仅满足只是在蓟城这里劫掠一番而已,他想要的更多,甚至要准备占领幽州,然后为其实力的进一步强大打下基础。
“鲜卑想的倒是不错,将我等吸引到蓟城之处,然后攻下渔阳,纵然我们反应过来,也赶不过去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卑人劫掠”田丰眯缝着眼,说道,“如此一来,等来年开春,说不得获取了大量财货盐铁的鲜卑人便会联合乌桓人,从幽州东西两侧同时出兵,而渔阳在短短两三个月之类定然无法恢复到那个时候,我们便只能退守冀州,将幽州拱手让出”
“若是这样,渔阳现在守军不足五千”颜良皱着眉头说道,“恐怕是抵御不住鲜卑侵袭但是蓟城这里”
“蓟城自然也是要救的”田丰笑笑,点头说道,“二位将军于此,某正好有一策,不妨如此这般”
残阳如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一切的光线似乎都是鲜血的颜色。
田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急如焚的带着几名护卫站在渔阳的城门楼上,望着城墙之上节节败退的守兵,眉头深锁,一筹莫展。
四周的喊杀声音震耳欲聋,田畴却似乎充耳未闻,他象泥塑木雕一般默默地站着,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一般,一动不动地望着城上城下血腥厮杀的场面,偶尔也转头看看南方,看看天边,然而这些天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乱哄哄的鲜卑人,围绕在城池的四周。
田畴已经派出了三批求援兵马,但是一个都没有能成功突围出去,都被四周时刻警戒着的鲜卑人死死缠上,最终死在了求援的路上。
渔阳原本的战马就不多,三批求援派出之后,也就等于是断了希望
或许第一次,要么第二次的时候就孤注一掷将所有的战马冲击一个方向,或许第三次的时候改变一下求援的方向,或许
然而这些假设,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
豪帅素利亲自带着预备队士兵爬上城墙,准备做最后一击,彻底击败汉军在渔阳西城墙上的顽强防守。鲜卑人通过人数上的优势,集中优势兵力,连续不断,不眠不休地对准汉军守兵防御阵线的一点,实施重点攻击,终于将渔阳城的防御阵线成功地撕开了一条口子。现在这个缺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如今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豁口上再劈上一刀,将汉军的整体防御完全击溃,占据渔阳城的计划已经逐渐的要转变成为现实。
素利大吼一声,带着一百名最为彪悍的鲜卑勇士,象出笼的野兽一般,凶狠地扑向了渔阳城上的汉军守兵。汉军士兵排列在两丈余宽的城墙上,勉勉强强的组成了一个防守阵形,抵抗着鲜卑人的扑击,决不后退一步。双方交错在一起,每次的前进或是后退,都意味着要倒下不知道多少的双方士兵的尸体。
素利翻过城墙,大吼一声,举着战斧冲进了阵列当中,一时间将汉军守兵的阵列冲得七零八落
鲜卑顿时大受振奋,齐齐发出了一声欢呼,他们咆哮着,叫喊着,发疯一般向守城的汉兵兵卒冲杀而去,将汉军阵线不断的向后推动。
“令君”站在田畴身边的护卫急切的说道,“撤吧再不撤恐怕就来不及了”
田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渔阳城就要失陷了
渔阳城的整体防御因为西城墙的失守,已经即将崩溃了,随之而来必然是西城门被攻破,然后全城陷入鲜卑人的手中。
渔阳城覆没在即
文丑带着三千骑兵,赶在日落之前,到了渔阳南郊。
渔阳城之处在夕阳的照耀之下,血红一片,激烈的厮杀声,低沉的牛角号声,夹杂着守军的急促的战鼓声,嘈杂喧嚣的双方叫喊声,全部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轰鸣,就像是两只野兽,在夜幕降临之前凶狠的相互撕咬搏杀,皮毛纷飞,血肉四溅。
文丑隐隐约约的看到代表汉军的旗帜还在渔阳城上空飘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辜负大将军袁绍和田丰的希望,在渔阳城最危急的时候,集中了几乎所有能带走的骑兵,都带来了,就是为了在鲜卑人未发觉的情况下,赶到渔阳城脚下。
文丑皱着眉,观察着远方的战场,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不时随着暮风飞扬而起。
除了一些正式的场合之外,文丑不喜欢戴兜鍪,这一点似乎和胡人有些相似,似乎是天生的不喜欢,因此就算是颜良相劝,他也不喜欢戴。虽然兜鍪可能会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但是文丑却觉得不舒服,不灵便,他宁可披头散发也不肯戴上兜鍪。
文丑招了招手,几名中层的士官军侯屯长等就自动的汇集上前。
“看看”文丑用手一指,说道,“鲜卑人发疯了正常来说,按照天时,这个时间应该鸣金修整了,但是你们看到那边点燃起来的巨大篝火了没有这说明鲜卑人不准备退兵,他们要连夜继续攻击渔阳城这群疯狗,没日没夜的攻打渔阳,必然非常的疲惫我们一路而来,虽然也很辛苦,但是比起在野外又要攻城又不能休息的鲜卑人来说,我们反倒是占据了便宜”
“所以,我准备从鲜卑人的侧后方展开突袭,中央为锋矢,由我亲自统领,主要割裂破坏鲜卑人的阵型,两翼分别由你和你来带领”文丑点了两名军侯,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主要就是多张旗帜,向前不断驱赶,将破坏了阵列的鲜卑人不断的往前赶,不让他们能停下来天即将全黑了,鲜卑人不清楚我们到底有多少人,落在后面的这些鲜卑人肯定都是换下来已经功过城池的疲惫之兵,既要他们恐惧跑动逃亡起来,我们就能一口气直接硬推过去,直接冲击对方的本阵”
“诸位都清楚自己干什么吗”文丑环视一周,见没有人提出异议,便挥挥手,“下去准备,整理队列,准备出击”
旋即中层的军校散去,到了队列当中,传令兵在昏黄的暮色之中跑来跑去,队列就一点点的展开成型了。
“哼”直到现在都没有遇见鲜卑的斥候前来,文丑望着渔阳西城城头之上的火光,“这是觉得已经攻下了渔阳,便没有派斥候了么哼哼,不管怎样,都去死罢”
文丑将长刀高高举起,然后虚劈下去,双腿用力,战马受痛,长长的嘶鸣一声,率先飞奔而出,一旁护卫等连忙跟上,旋即大队的骑兵也纷纷跟在了文丑身后,向渔阳城外的鲜卑杀去。
距离渔阳城已经越来越近了。
文丑可以看得到城上城下的人影晃动,刀枪之间的火光血光;听得到战场上的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相接的碰撞声,城下的牛角号声,城上的战鼓声;闻得到飘浮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焚烧之后的焦糊味,这些视觉,听觉和嗅觉,以及弥漫在战场上的那种惨烈与痛苦,刺激的文丑肾上腺素飙升,他将战刀高高的举起,发出了一声大吼:“杀了这些鲜卑狗”
奔雷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终至于变成了连绵一片的轰鸣声,遮盖住了城头上的搏杀的声音。
鲜卑人惊慌失措,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不安的左右踱着步,低低嘶鸣着,这是哪里来的骑兵
素利猛地丢下守军的对手,几步退回来趴在血淋淋的城垛上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却看见文丑的骑兵分成了三个部分,从天边席卷而来
素利面色大变,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吹号布阵防御敌人突袭,突袭”
然而一切都晚了,素利若是现在不再城池之上,或许还能够及时组织一下防御,但是鲜卑主要的注意力全数都在西城门处,都已经准备列队进城了,哪里能想到后面突然来了这样一群汉人的骑兵
文丑挥动长刀,纵声高呼:“天佑大汉杀”
随之而来的骑兵也一同呼应:“杀”
杀声蓦然响起,震撼了整个渔阳上下,更多的汉人听到了城外的高呼声,他们也用尽全身力气的力气,热泪盈眶的一同呼应着,跟在后面大吼起来:“杀杀杀”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文丑的骑兵好象破堤的洪水,一路呼啸着,轰鸣着,怒吼着,挟带着满天的风雷,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摧枯拉朽一般的冲杀进了鲜卑在渔阳城下的营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