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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玄女娘娘像

    却说王汉一行人出升平楼,没了皇帝阻碍,大家气氛融洽许多,各人先后对李清照王汉表示恭喜,唯独赵明诚一言不发,看也不看,径直大步离去。

    王汉便知,这厮是个小气之人。他却不提,是他抢了人家媳妇。

    至于高宝,见识到王汉厉害,连官家都要称呼他为王家兄弟,这泼皮出身的人精那还有为难的道理,早早换了嘴脸,亲热地凑上来,也不管王汉年岁几何,开口就是王兄好本领,高宝万分佩服。

    皇帝的贴身伴当粱师成也从门内追出,对着王汉面上笑成一朵菊花,询问了王汉家庭住址,说官家的赏金随后会派专人送去。

    出了东华门,外面早有许多人在等,陆谦带着一班人马,李清照的丫鬟车夫,见众人出来,都上前迎接,各自诉说。

    那陆谦最是心贼,眼见高宝和王汉亲近,三言两语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即哈哈大笑,拱手称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佳人才子,天作之合,成亲之日陆某自当登门祝贺。”

    陆谦变脸如此欢快,王汉也乐得得罪人,同陆谦高宝拱手,说些客套话,无非是不打不相识,见面皆是缘,日后要多多亲近之类。

    这里闲话说完,王汉便随李清照去见李格非。按照原计划,李清照绣球抛出,王汉接到,而后进入酒楼对出下联,再由晁补子周邦彦确认,说几句客套话,此事便成。哪里想到,中间生出诸多波折,还闹去皇帝面前。

    不过如此也好,更让李清照的婚姻增加了浪漫色彩,也算是意外之喜。

    按王汉所想,李清照父亲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小官,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身材倒是高大,可惜浑身透着一股迂腐气息。

    翁婿见面,自是一番客套,因为有皇帝钦点加持,此事便没了悬念,剩下的只是纳吉问礼,婚期确定,这些都由专人操办。王汉所能做的,只是坐在李格非面前接受婚前审讯。翁婿对话完,已是午后,王汉总算脱身,开始忙碌自己的事。

    婚姻大事对旁人或许重要,但在王汉眼里,升官上位才更为重要。

    皇帝指派了徐真给他辅助作画,从出宫门到现在,王汉都没怎么跟徐真说话,眼下总算清闲,自然要好好聊聊。

    早先皇帝请客,王汉光顾着吹牛逼,饭也没吃两口,后面到了酒楼,那李格非又各种询问,王汉要面子,没好意思放开手脚,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眼下解脱,拉着徐真找了家脚店,进去要了三斤羊肉二斤酒,要好好犒劳自己。

    徐真是东京人,三十二岁,自幼喜好工笔,画的人物惟妙惟肖,二十二岁通过翰林书画院考试,先做技工,前年才升的评事。

    惹的王汉好奇,拉着徐真聊了两个时辰,才弄清皇宫大内许多事。

    首先说画家在大宋的地位。王汉以前看的小说里面讲,因为徽宗是画家,所以重用画家为官,实际这是误传,赵佶再如何脑残,也脑残不到以作画水平高低来任命官员的地步。

    自唐时起,朝廷就有翰林图画院,汇聚了全国丹青高手,为的是艺术创造,比如在宫墙上作画,或是廊檐上作画,又或者画出各位皇帝相貌,说白了,画家其实是个干活的,是个技术工,待遇并不比文思院或者军器监的设计师们更好。

    翰林图画院的画家们虽然能穿红袍官服,但不能佩戴象征实权官位的鱼袋,这规定上就限制了画家的发展空间,根本不可能步入朝堂对政事指手画脚。

    说到当朝政治情况,徐画家说的不多,但今日最后进去那位紫袍老人他倒是知道,对王汉介绍,“那是曾布,当朝右相。”

    曾布?

    王汉皱眉眯眼想了半晌,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再问:“曾布很厉害吗?我看官家都有些怕他。”

    徐画家做嘘声,东张西望,见周围无人注意他,小声道:“莫要乱说,百姓不得乱议政事,会被割舌的。”

    割舌?

    王汉愕然,不是说大宋民风开放,政治明朗,怎么还有因言获罪的?不过眼见徐画家小心,他也多个心眼,不敢大声说,小声问,并多敬徐真一杯酒。

    徐真便道:“曾布有从龙之功,股肱之臣,脾气暴躁,直言不讳,官家怕他也是正常。”

    有从龙之功?这个王汉便要问了。

    原来,哲宗驾崩,皇太后召集宰辅,问谁可以为帝。宰相章惇回答:按礼法而言,同母胞弟简王当立。这便是说,和哲宗同母同父的弟弟可以接过哥哥的帝位。

    但哲宗的母亲并不是太后,只是个妃子。

    皇太后便道:我无子嗣,所有皇子都是庶出。

    章惇又道:既然都是庶子,按长幼排序当立申王为帝。

    皇太后又说:申王有眼疾,不能为帝。想了想说:便立端王为帝吧。

    章惇闻言焦急,回复太后:端王行为轻佻,不可为帝。

    这里就要说了,赵佶是个浪荡子的事情各位大臣早有耳闻,神宗诸多儿子里面,就赵佶成天日鬼捣蛋不务正业,不是踢球就是泡妞,要不就是写字画画,根本没有个当帝王的样子。

    章惇是个有远见的人,当然不同意赵佶这样的货色当皇帝。

    但皇太后就是要选端王为帝,章惇为此和太后争吵,逼迫太后换人。此时曾布开口,怒斥章惇:“章惇,莫非你想以下犯上?”

    一句以下犯上,堵住章惇的嘴,让赵佶做了皇帝。

    故而,对赵佶而言,曾布有从龙之功,不是曾布,他也做不了皇帝,心里便有些感激他。再加上曾布脾气暴躁,说话耿直,经常当面指责赵佶某些失误,就算在朝堂上有时也不给赵佶留面子,时间久了,赵佶便有些怕曾布,实际在王汉看来,已经是讨厌了。

    王汉听的上瘾,再问徐画家,“曾布有多厉害,他以前还做过什么事?”

    徐画家却不多说,只是笑,“今日已晚,明日你可至宣德门外等我,一起做画。”

    王汉便懂了,徐画家不是个多舌之人,他在明哲保身。

    当晚王汉回家,和张氏商议三媒六聘之事自是不提。却说赵明诚今日在升平楼内一番遭遇,心灰意冷,回到家中便睡,下午饭也不吃,其母着急,多次询问都说无事。

    至夜晚,赵明诚也未和往常一样与其他文人士子去勾栏瓦肆玩耍,而是躺在床上沉思,脑中李清照模样愈发清晰,久久不散。

    至夜晚赵挺之回来,其母连忙汇报,赵挺之纳闷,唤来赵明诚询问,赵明诚如此这般一番说,当场惊呆了赵挺之。

    “竟有此等事?官家都称呼他为王家兄弟?!”而后摇头,连说不妥。

    赵明诚问,“父亲大人说不妥,是指何事?”

    赵挺之道:“君王怎可与白丁平民以兄弟相称?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赵明诚闻言失落,他还以为,父亲是有办法能让美人回心转意,没想到父亲说的是官家行为不妥。

    正灰心,赵挺之又道:“此人巧言令色又不知尊卑,实乃居心叵测意图不轨,我要告于曾相,以免其再蛊惑官家。”

    言毕出门,往曾布家去了。

    赵明诚见状,又高兴起来,不再在床上挺尸,带上随从车夫,往勾栏去会友了。

    翌日大早,天刚蒙蒙亮,王汉就到了宣德门外等候,穿着一身白袍很是显眼,来往的紫服红服官员都会撇他一眼,让他好生尴尬,想躲远些,又怕错过徐真,不躲吧,那些当官的眼光实在让人不爽。

    气的王汉心里暗生闷气,等老子以后穿了龙袍也站在这里,看你们嘚瑟。

    等到上早朝的官员进完,徐真才和一帮绿服技术官员姗姗来迟,相比于前面那些不是骑马便是坐车的官员而言,这帮技术官就随和多了,仪态也没那么讲究,闲散的宛如鸭子散步,更有些还是一路走一路吃,像极了后世工业园里上班的那些打工仔。

    如此王汉才知道,技术官员只管干活,不管上朝,所以可以来的晚。

    徐真领着王汉进去,还被禁军拦住,说是给官家作画的,才得以放行。进入宣德门右拐,过了崇文馆,才到翰林图画院。徐真领王汉进去,里面地方不大,摆着十多个桌子,各桌都铺着宣纸,画有各种花草鱼虫。人员倒是不少,有四五十个。

    徐真收了自己桌上的半成品,重新铺开一张新的,先问王汉,玄女是何相貌。

    王汉照着后世女星林志玲的相貌给描述,先让徐真画个大概图像,也不用非得和林志玲一模一样,只要人物漂亮,给穿上一身盔甲,能把问题交代过去即可。

    徐真果然是个肖像高手,只画了三稿,便和林志玲有七分相似,王汉大喜,给予指点:“下巴,下巴再尖点,眼睛再弯点,嘴唇稍微拉长一点点。”

    徐真停了手,用古怪的眼神看王汉。

    王汉察觉到,心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分,改来改去惹的徐真不高兴?

    就后世人的思维而言,艺术家创作时候最讨厌别人在旁边哔哔,王汉只怕自己话太多,让徐画家反感?

    当下赔笑,“徐评事,玄女娘娘像是官家要的,并非小弟故意为难。”

    徐真不说话,动笔便画,速度奇快,宛如神助,不要一炷香,一副古装林志玲头像便呈现在王汉面前,惊的王汉眼珠子都要掉,连声说像,像,简直一模一样。

    徐真丢了笔,质问王汉,“你确定玄女娘娘生的如此相貌?”

    王汉给予肯定,“那是自然,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见过的人绝不会错。”

    徐真闻言闷哼,坐去条凳上喝茶,也不看王汉。

    旁边有人伸头看一眼,笑了,“呦,这不是令妹吗?徐真你画了令妹呈给官家,莫不是想和官家做亲戚?”

    令妹?

    王汉瞬间震撼,低头再看一眼,赶紧将宣纸卷起来收好,指着先前的一张,“徐评事,我记错了,玄女娘娘当是这副相貌。”

    徐真抬头看王汉,表情有所缓和,起身拿笔,轻声道:“那便如此画了,玄女娘娘穿何衣服?”

    要说宋代的画家画技,那是前后两千年的巅峰,后面的元明清画技远远比不上。此时已经有了彩色画,一般是画在家具或者是房屋顶棚,用来防虫防潮,所以大宋的画家有多半都兼职木匠。

    徐真要做九天玄女图献给皇帝,当然要画彩色图,这不仅仅是王汉的功劳,徐真画的好,他自己也会升官。

    彩色用的染料,分别有赭石,胭脂,淡墨,花青,腾黄,青蓝,牡丹红等等。这些都是自然界中的天然染料,可以相互混合变色,出来的颜色柔和自然,不像后世中油画那样过于绚烂。

    徐真做出玄女底图已经下午,再染色要到明日。王汉知道,艺术创作急不得,但此时他心里只想徐真的妹妹,生出拐心思,说此画急切,想尽快呈给官家,甚至提出,徐真若能尽快做完,给徐真黄金百两。

    王汉得了千两黄金赏赐,区区百两自然不在话下,徐真同意,便拿了底图,带王汉回家里去画。

    徐真家住在景明坊后面的巷子里,是个独门独院小二楼,家里有老太公和老母,徐真妻子王氏,王汉都一一拜见,唯独没看到徐真妹妹,让王汉心痒痒,也不好多问。

    吃完饭去作画,却是在楼上单独开了个小屋,里面摆满了纸张竹签,各类染料小桶,还有许多成品灯笼,风筝。

    王汉看的稀奇,徐真面上略有难色,道:“这是小妹平时胡闹搞出的玩意,让兄弟见笑了。”

    小妹所做?王汉立时惊讶,“令妹也会作画?可否引荐?”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过于急色,面色讪讪,补充一句,“在下虽是一介武夫,对于书法字画也有痴迷爱好。”

    徐真看王汉一眼,不回答,只是将底图铺开,准备上色,问王汉:“玄女的七彩霞衣色彩如何排布?”

    王汉闻言正色,开始胡说。

    两人作画无比投入,不知不觉过了子夜,王氏上来送了次宵夜,添了次灯油,虽然没说话,但王汉知道,她在催促自己离开。

    老实说,王汉没看到古代林志玲,心里有些不爽,早就想走了,可徐真拉着他不让走,说最后一点,不如今日画完,免得明日麻烦。

    这货是看出了王汉的心思,故意这般,不让王汉见自己妹妹。

    眼看最后一些色彩上完便大功告成,王汉听到外面有轻微声息,有人趴在窗缝偷偷往里看,登时喜悦,肯定是徐真的小妹夜半睡不着,好奇心大作,趴在窗户上偷看哥哥作画。

    当下赶紧摆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泡丝,指着画卷做指点江山状,“徐兄,此处颜色应再重些较好。”

    徐真也不反驳,他怎么说便怎么画,总算完成最后一笔,徐真放下笔,哎呀声直起腰,累的长吁。

    王汉站在画前,谦谦君子样地笑,“美,太美了,这便是真正的神女像。”

    话音刚落,房间窗户忽然打开,一声鬼哭在窗外响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浮现在空中,颤抖着,发出桀桀的怪笑,吓的徐真哎呀一声跌倒,撞翻了后面四五个染料盒。

    王汉也吓了一跳,但他很快醒悟,那人头是被人用鱼线掉在空中的,故意吓唬他。登时大怒,开口质问:“何方小贼装神弄鬼?”

    喊完抄起旁边一盒染料,往空中人头泼去。如此,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变成了屎黄色,桀桀的怪叫声也戛然而止。

    紧跟着,又一颗脑袋从窗户外面垂下,王汉看的真切,立时大喜,口里高叫,“老贼林灵素,老子认出你了。”